可是門外站著一個高大的年輕人。
「找誰?」
年輕人看見她,頓時呆住,英俊的臉閃過一絲震驚,他退後兩步,衝口而出:「媽媽!」
春池惱怒地用手叉著腰,大聲斥責:「神經病。」
剛轉頭上樓,那年輕人叫住她:「這位小姐,你聽我說。」
「我不認識你,有什麼好說?」
他焦急地說:「我不是神經漢,請原諒我冒失,請你看這張照片。」
看,還是不看?
倘若該剎那連春池決定回返樓上去做她的報告,那麼,她照樣可以過安寧日子。
但是,春池好奇了,她忍不住接過年輕人遞過來的照片,從此多事。
小小照片是一張彩色複印,看得出原件是一張寶麗來照片。
相中人是一個年輕女子,鵝蛋臉,尖下巴,尤其是眼睛,真與春池有十分相像,春池不由得意外地哎唷一聲。
年輕人問:「你可認識她?」
「這是誰?」
「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春池猜測:「你的母親?」
他默認。
「你來尋找母親?」
他尷尬地點頭。
「這是怎樣一回事?」
「照片中人叫余心一,你可見過她?」
春池搖頭,「從未聽說過。」
年輕人深深歎口氣,搔搔頭,「她最後報上的地址,是纜車徑一號。」
「我此刻住這裡。」
「我可以上來看看嗎?」
「你是陌生人。」
「這是我的身份證明文件。」
那張小小卡片非常別緻,噫,是由聯合國發出的工作證,組別是兒童安理會。
因為春池的工作也與兒童有關,故此產生共鳴。
她打開鐵閘,「請進來喝杯咖啡。」
年輕人吁出一口氣,「我叫吳乙新。」
春池看清楚了他,他粗眉大眼,長得並不像失散了的母親。
她請他到二樓。
坐下來,喝了一大杯熱飲,年輕人恢復常態,他致歉:「請你包涵我失態。」
春池調侃,「一聲媽,嚇得我。」
吳乙新面紅耳赤,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春池還是第一次看見會得面紅的男子,有點感動。
她連忙解圍:「你仔細看看她曾經住過的地方。」
「這層公寓是戰前舊樓。」
「是,瀕臨拆卸,遲來幾個月,可能見不到它,所以還是有緣。」
他忽然說:「牆壁這樣高。」
春池笑笑說:「如果牆會說話,它或可告訴你,這裡發生過什麼事。」
吳乙新四周圍都看遍了,「謝謝你給我方便。」
「沒有關係。」
「你若有時間,容我說一說身世。」
哎呀,有一個人,最愛聽這類故事,她是林若非。
「廿六年前,我被目前的父母領養。」
「他們對你如何?」
「是無微不至的好父母。」
春池納罕說:「你多幸運,還有什麼遺憾?」
他苦笑。
話是這樣說,但是一個人到底想知道自己出身:父母長相怎樣、性格有什麼特徵、當年究竟有何苦衷。
春池覺得自己鹵莽。
吳乙新輕輕說:「我有一雙方形掌,是像什麼人呢,我對美術有更大興趣,是否得自母親遺傳,我還有兄弟姐妹嗎?」
如果找不到他們,真相永遠沉在海底。
「我祖籍是安徽抑或廣州,東北還是江南,祖先做什麼職業,可得享長壽?我都想知道。」
可憐的人。
春池斟一杯威士忌加冰給他。
「對不起,我說太多了!」
「不不不,我希望可以幫你,你可有想過登報尋人?」
「各種渠道都已試過,才自領養機構得到一張照片與這個地址。」
「請接受我開解,如果真的找不到人,就專心愛護養父母。」
「我明白。」
春池微笑。
話已說完,他準備告辭。
春池有依依不捨的感覺,「可有聯絡電話?」
「有。」他放下名片。
「這次純是為私事來訪嗎?」
「不,我有公事在身,我將往中國為領養兒童情況做一個報告。」
春池一怔,多麼諷剌,一個領養兒長大後做兒童領養調查。
他說:「或者改天我們可以一起喝杯茶。」
春池連忙說:「有空請找我。」
「對,我留意到你的私人計算機還在用窗口軟件。」
「是呀,不用它用什麼?」
他微笑,「窗口的概念早已過時,它的設計太過複雜,學習費時,等於叫我們學懂水力發電原理才可開燈,你應改用爪哇。」
「什麼?」
「今日微型手提電話用的正是爪哇系統,假如使用窗口,電話體積會大如背囊。」
春池駭笑,「真有此事?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來,聲音先到:「春池春池,我去了一個計算機器材演講會回來,有驚人一手消息,原來窗口早已過時,我們應改用爪哇。」
春池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林若非問:「有什麼好笑?」
這時,她才發覺室內有陌生人。
春池替他們介紹。
若非緩緩坐下來,預備多談幾句,可惜吳乙新有事,必須先走。
一關上門若非便問:「你的新男友?」
春池笑,「我並沒有新舊男友。」
「他有一雙會笑的眼睛。」
「是又怎怎樣。」
「他也知道爪哇系統?」
「是,我想微軟公司已經頭痛。」
「窗口算複雜,我花了十多小時已懂應用,最可怕的電子遊戲機,手冊如一本字典厚,八十小時之後我仍然每戰每敗。」
若非自口袋掏出遊戲機扔到牆角。
春池知道若非想說的不是這些。
「我還以為你還未起床,原來已經開完會返來。」
話還沒說完,李健文來了。
他捧著一大籃水果,「有一位客人送給我,我一個人哪裡吃得完,願與芳鄰分享。」
他們真好,每次都帶食物給春池。
李健文坐下,「與那位人客說起,中國人真有趣,光是看我們給外國取的名字就知心思:阿美利堅叫美國,英格蘭叫英國,美麗、英氣勃勃,都是溢美之辭,法蘭西叫法國,德意志叫德國,都十分端莊,自己,叫中國。」
春池微笑。
終於,李健文也說到題上去:「春池,你那英俊的客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