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良同張翔交換一個眼色,「陳小姐,你聽我們說。」
之之又怪他倆,「你們這種人,誠屬損友,只有自己,沒有別人,總不替他人沒想,這回子留住陳知幹什麼?」
之之口渴,拉開廚房門去取水喝。
眾人欲阻止,已經來不及。
彈簧門一拉開,之之只見有一名青年背著她面對牆角,她脫口而出:「敢情好,你們四位可以開始搓麻將。」之之斟了水,喝一口。
就在這個時候,那名年輕人轉過身來,雙目凝視之之。
之之在狹窄的小廚房與他打一個照面,把他的臉型、五官、眼神都看得清清楚楚,無一遺漏。
之之震驚,電光石大間她把他認了出來,她知道他是誰,她認得他,之之的手一鬆,水松墮地,碰巧窗外忽辣辣一個天雷打下來。
之之呆了一會兒,緩緩蹲下,拾起玻璃碎片扔掉,若無其事說:「好響的雷,嚇死人。」
她推開廚房門回到客廳,靠在牆上喘息。
這一驚非同小可,絕非陳之的智慧經驗學識可以應付得了。
之之看著她兄弟。
隨知在她耳畔問:「你知道他是誰?」
之之只有點頭的份。
「他剛出來,現在暫住這裡,有關人士會設法聯絡到外交人員把他送出去。
之之說:「要快。」
「這個他們都知道。」
這時候,呂良咳嗽一聲,「我們肚子餓了。」
真的,不由人不正視這個嚴肅的問題。
張羞說:「陳小姐,現在你是我們的一分子。」
「不,」之之立刻申辯:「我不是,我是局外人,整件事與我無關。」她才不要逞英雄。
張翔一怔,沒想到之之會拒絕他。
呂良隨即說:「陳小姐,那你可以走了。」
之之忽然勇敢起來,她同張呂兩人說:「我不會就這樣走,你們要向我交代,這間公寓屬於我,由我向朋友租來,你們怎麼可以不徵求我同意就胡亂徵用,你們要對我負責,我要對房東負責,不然的話,牽連起來,人家還在夢中,太不公平了。」
呂良張翔面面相覷。
陳知說:「是我答應他們的,我們不夠經驗,我們部署得不夠理想,我們日後才討論,之之,請你下樓去買點食物飲品上來。」
之之張嘴想要說什麼,終於合攏上嘴,如是三兩次之多,她頹然說:「三更風雨夜,這是個苦差。」
廚房門被推開,那濃眉大眼的年輕人靜靜走出來,呂良與方翔立刻恭敬地迎上去。
之之不禁暗暗搖頭歎息。
華人就是喜歡把人神化,捧至一個高不可測的地位,千秋萬載,永垂不朽,二郎神、哪吒,統統是神明,全部神聖不可侵犯,完全沒有商榷餘地,肯定萬歲萬歲萬萬歲。
被捧的那個人最無辜,神智再清醒也不管用,一天兩天三天受得住,日子一長,也就相信三五成,漸漸就自覺英明神武,號令天下,誰敢不從。
呂良與張翔一看就知道是在本市受教育的年輕人,照樣依樣葫蘆愛上這一套,難道這種脾性流在血液與因子裡。到了一定時候,就會爆發出來?
之之看著那年輕人,忽然說:「看得出你安然無恙。」
呂良大表訝異,這女孩好斗膽,竟敢冒犯英雄。
張翔連忙過來夾在他倆當中。
那年輕人倦容畢露,卻仍然目光炯炯,他說:「我們一定會成功。」
之之說:「請記住,偉人的志願是犧牲自己令眾人生活得更好,偉人的志願不是要大家犧牲令他生活得更好。」
此話一出,眾皆失色。
那年輕人目中精光忽然收斂,別轉面孔。
之之穿上雨衣,到附近便利店採辦食物。
她仰起臉,任由雨水披面,暈眩的腦袋才鎮定下來。
一隻鐵罐被風當朗朗地吹得在行人道上打滾,之之如驚弓之鳥,連忙躲在一旁。
半晌她才走過便利店,額角濕透,不知是汗是雨。
心裡又掛住母親,看看時間,天都快亮了。
之之抱著一大堆食物去付帳。
售貨員笑道:「宵夜是嗎,通宵打牌,特別容易肚餓。」
之之唯唯諾諾,付錢離開。
她把食物帶到。
「我可以走了沒有?爸爸在等我。」之之悄悄問哥哥。
陳知握著妹妹的手,「謝謝你。」
陳之與哥哥抱一下。
呂良走過來,鄭重地叮囑:「陳之,這件事你要守口如瓶,嚴守秘密。」ˍ
陳之無限反感,「你們說話要當心才真,莫又把整本地址通訊名單交出去才好。」
呂良不信有這麼悍強的女性,一時語塞,只能光瞪眼。
之之同哥哥說:「當心。」
她開著小汽車回到家裡,恍然隔世,抬頭看到祖父打著傘迎出來。
「之之,這邊,快來這邊。」
之之忽然覺得幸福並非必然,她不知良己何德何能,廿多年來盡享豐衣足食,飽受呵護。
之之不由得淚流滿面。
她連忙下車,「爺爺,你當心沐濕。」
「你母親已經退燒,沒事了,怎麼樣,找到兄弟沒有?」老祖父把她摟在懷中。
「他不曉得躲到哪裡去了。」
「快進屋來,看你臉色煞白。」
之之摸摸面孔,肌肉都是麻木的。
之之跑上樓去,一進臥室,她母親便轉過頭來看著她微笑。
之之如獲至寶,伏到床前。
「之之,辛苦你了。」季莊握著女兒的手。
之之張開雙臂,抱著母親,「我一生一世都不會搬出去住,我一輩子都不要離開家,我要永永遠遠同父母在一起。」
季莊訝異道:「之之你好像有感而發。」
陳開友聞聲過來問:「陳知回來沒有?」
季莊也問:「我兒子倒底在哪裡?」
「那麼高那麼大的小伙子,何勞父母擔心。」
陳氏夫婦想一想,也是對的,便暫不言語。
之之疲乏地站起來,「我累壞了,我要去躺一會兒。」
她父親說:「趁八號訊號還沒下來,好好睡一覺。」
之之只覺雙腿如棉花,輕軟得抬不起來,脖子酸,手臂痛。
這真是可怕的一夜,又黑暗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