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一女,叫其皓與其怡,都在英國讀高中,明年赴美升大學,年紀與你差不多。」
印子見他那樣坦誠,倒也覺得舒服。
「多謝你扶掖。」
他欠欠身,「公司靠你賺大錢呢。」
印子笑了,「翡翠捧哪個都是明星。」
「啊不,觀眾十分喜歡你,這一點勉強不得。」
「你的援助,解決我的窘境。」
洪鉅坤倒也感動,這女孩知道好歹。
吃的是西菜,精緻,但淡而無味,小小碟,也吃不飽。
他忽然吩咐侍者幾句,沒多久,一盤香味四溢的烤牛肉捧上來。
他笑說:「醫生叫我少吃紅肉,我戒不掉。」
肉半生,切下去,淌出血水。
印子可以想像他對付商場上對手,大抵也是這個樣子:活生生吞下肚子。
「妹妹喜歡新學校嗎?」
「她非常開心。」
印子有點鬆懈,她在甲板上伸了個懶腰。
洪君脫掉了西裝外套,索性連領帶也解下。
其實,他倆身世有許多相同之處。
他說:「咦,你腳上的圖案呢?」
「洗脫了。」
「是印度民族風俗吧。」
「是,一個朋友替我畫上。」
洪君試探地問:「是男朋友?」
印子否認:「我沒有男朋友。」
他笑,「我又不是娛樂記者。」
印子答:「我的確沒有男朋友,有甚麼瞞得過你的法眼呢。」
這是真的,對她一切,他知道得十分清楚。
他看看手錶,「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印子也有點詫異,他們竟然談得那樣投契,一頓飯吃了兩個鐘頭。
船緩緩駛回去。
27/12/1999
海灣停泊著許多白色的遊艇,有人看見慕晶號,便笑說:「那只是洪鉅坤的船。」
一個年輕人轉過頭來,「都會裡太多巨富。」
他正是陳裕進,陪祖父母到朋友船上散心。
「暴發戶多得很。」船主感喟,「遊艇註冊號碼已達五位數字了。」
「這個洪鉅坤,很有點名氣。」
「是,」船主掩嘴笑,「真有他的,特地成立了電影及唱片公司來捧女明星。」
「這樣勞民傷財?」
「可不是,最新對象,叫劉印子,才十多歲。」
陳裕進怔住。
再看時,那艘慕晶號已經遠去。
他站在晚風裡發呆,許久不動。
慕晶號上的印子卻不知道她與裕進擦身而過。
她只慶幸洪鉅坤當天沒有進一步要求。
他靜靜把她送回家中。
印子累得虛脫,進門,隱約聽見母親在偏廳搓牌,妹妹在電話中與小朋友咕噥地不知說些甚麼,看表面,也就是一個正常的家。
她卸妝淋浴,裹著毛巾,倒在床上。
印子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醒轉來,看見母親在床頭翻看她的劇照。
「醒了?」她似有話要說。
印子套上睡衣。
「猜今天我看見誰。」
印子心中有數。
「是你父親,找上門來,求助。」
印子不出聲。
「我請他進來,叫傭人斟茶切水果招待他,真痛快,等於告訴他:看,當年你若沒有欺騙及遺棄我們母女,這個家你也有份。」
印子仍然不聲響。
「今天工作很辛苦?」
她搖搖頭。
「你放心,我沒有給他錢,我對他說:待你百年歸老,印子一定會替你安排後事。」
印子忽然說:「這樣,他會憎恨我們。」
藍女士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像受傷的狗,「你怕嗎?」
印子淡淡說:「我才不怕。」
「我惟恐那乞丐不知我有多討厭他。」
印子也笑,她知道此刻的她也像母親那樣,扭曲了整張臉。
「睡吧。」
印子熄了燈。
第二天,壞事就發生了。
拍完戲,與阿芝一起收工,本來已經上了車,忽然想起漏了外套,叫阿芝回頭去找。
就在這個時候,有兩個人圍上來,一左一右拉著印子手臂,另外一個女人竄出來,拚死力一連霹靂啪喇掌了印子十來個耳光,一邊狠狠地咒罵:「你膽敢搶我的男人!」
第五章
印子一時只覺暈眩,雙頰麻木,嘴與鼻都流出血來,可是仍然懂得掙扎,大聲叫喊求助。
司機撲下車來,揮舞大螺絲起子當武器喝退那兩個男人。
那女子見已經得逞,第一個上車逃走,兩個大漢接著也跑脫無蹤。
阿芝出來看見印子跌在路旁,驚得呆住。
想來扶起印子,被她一手推開。
印子跌跌撞撞,上了司機位,自己把車駛走。
她沒有回家。
她把車直駛往唯一的朋友家。
半途中她嗆咳、嘔吐,羞恥得想把車駛下懸崖,掙扎著,抵達裕進的家。
那時,裕進在房裡與計算機弈棋,大獲全勝,他握著拳頭說:「下一步就與深藍鬥。」
電話響了。
他順手接過,「喂?」
那邊沒有聲音。
裕進詫異,「喂,是誰,怎麼不說話,是松茂嗎?」
仍然沒有回音。
裕進幾乎要掛斷了,卻聽見吸氣聲。
接著,沙啞的女聲說:「裕進,是我。」
「印子!你在甚麼地方?」
「我受了傷。」
「我立刻來接你,你在哪裡?」
「我已不似人形。」
裕進急得鼻子發酸,「印子,我永遠是你朋友。」
她嗚咽,「我就在你家門口。」
裕進摔下電話奔下樓去,打開門,只見一團小小動物似物體蜷縮在門口。
他蹲下扶起她,印子不肯抬頭,裕進捧起她面孔,觸手全是黐立立的血水。
他脫下外套裹著她,一聲不響,把她載到相熟醫生處。
印子整張臉浮腫,眼底瘀黑,傷得比想像中嚴重,蘇醫生出來一看,「嗯」地一聲,立刻著她躺下。
檢查完畢,他輕輕說:「暴徒手上戴著鐵環,目的是要重創頭臉,我們最好通知警方。」
「不——」
「這是一宗嚴重襲擊傷人案。」
裕進說:「蘇醫生,請立刻診治。」
「鼻骨已碎,我需通知整形科的鄭醫生。劉小姐,我實時安排你入院。」
裕進緊貼跟著印子,只撥過一次電話回家同祖母說:「朋友有事,我在醫院,今晚不回來了。」
接著向印子,「可要通知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