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來看媽媽送我們什麼。」
守丹沒有去注意,她看著窗外,心扉,你的賀禮為什麼沒到?
「噯,這個信封上的字跡好不熟悉。」
「讓我看。」
是心扉的信。
「我記得了。」新生說,「這是你多年的筆友。」
「正是。」守丹笑笑,「她來信賀我訂婚。」
「她叫什麼,菲菲?」
「心扉」。
「對不起,是心扉,據說是位作家?」
守丹十分詫異,「你問那麼多幹什麼?」
「因為她是你的好朋友呀。」新生眨眨眼。
「是,也是唯一的朋友了。」守丹十分惆悵。
「你還有我。」
守丹微笑,「你當然不一樣,不過,我認識你的日子淺。」
新生早就知道守丹與這位信箱主持人通訊,當時還以為是少女流行的玩意兒,沒想到會持續那麼久。
「你倆到底有沒有見過面?」
「啊,對了,於伯母送什麼給我們?」守丹顧左右言他。
新生把一對銀相架交在她手中。
剛才一瞥間,新生已經注意到心扉的信上貼著美利堅合眾國的郵票,這是一封本地信。心扉,難道也住在這個國家?
他沒有問。
守丹幾乎每隔一個晚上就要寫信,有時只是短短數行字,有時有大半張紙,有時厚厚一疊,本本小冊子,都寫到中央郵箱一○○號。
訂婚後,守丹並沒有停止寫信。
一個下午,新生趁有空檔,駕車到市中心總郵政局,作了幾項詢問。
「有無郵箱出租服務?」
「有。」立刻有人遞上章程。
「我對一○○這個號碼有特別愛好,我想租第一○○號。」
服務生查了一查,抬頭笑道:「一○○號郵箱屬於愛默生保險公司,已經租出超過十年。」
啊,於新生心中有數。
「我指的是中央郵箱一○○號。」
服務生肯定地答:「一點都不錯,這位先生,或許你願意挑別的號碼?」
於新生微笑,「我得回去再想想哪個號碼適合我。」
他離開郵政局。
中央郵箱一○○號只能寄到愛默生保險公司,心扉女士在一間保險公司任職?
那間保險公司在城西,新生前去找人。
他托詞一位阿姨告訴過他在此任職,阿姨是華人,中年,他此刻欲會晤她。
接待處人員很樂意幫助他,半晌,有一位年輕華裔小姐走出來,笑問:「我可以為你做什麼?本公司的中國人我都認得。」
於新生根本沒見過心扉,只得照想像形容一遍。
那位陳小姐問:「你肯定她是中年人?」
這一點應該沒有疑問,能夠獨當一面主持一個信箱,且又那麼些年了,起碼有三十餘歲了吧,於新生點點頭。
陳小姐說:「我可以告訴你,本公司沒有這個人,這裡只得四個中國人,兩位是先生,另外一位小姐,同我差不多年紀,大學剛畢業,姓歐陽。」
新生並沒有太大的意外,他早有心理準備,知道愛默生保險公司沒有這個人。
那陳小姐卻以為他失望了,歉意地說:「我想你那位阿姨給了你錯誤資料。」
於新生欠欠身,「謝謝你幫忙。」
在歸家途中,他同自己說:「於新生,為什麼一定要找出心扉?為什麼不能乾脆接受她是粱守丹的筆友?」
他先到守丹家。
公寓門虛掩著,於新生輕輕推門進去,守丹不在,大概是下樓買冰淇淋去了。
新生看到寫字檯上攤著紙筆,一封信剛開頭,第一行寫著親愛的心扉五個字。
這又是給心扉的信。
信封已經寫妥,中央郵箱一○○號。
這些信最終由誰接收?
會不會都堆在郵政局「無法投遞」的箱子裡?
正在躊躇,守丹回來了,一邊拿著冰淇淋舔食。
看見新生,她很愉快地說:「你來了,飛機票訂好沒有,我們幾時回去度假?」
新生心不在焉地答:「下星期。」
「你在看什麼?」守丹走近他。
新生反問:「你又在寫信了?」
守丹點點頭。
新生說:「事無鉅細,你都向心扉報告,由此可知,你的一切,她都知道。」
「說得不錯。」
「她每封信都回你?」
「不一定,有時回,有時不回,她是個大忙人。」
「這些年來,回信也不少吧?」
守丹放下冰淇淋,走進臥室,半響出來,手上拿著厚厚一疊信,她朝新生揚一揚,「這些只是一小部分。」
「她一定給你很多忠告。」新生不動聲色。
守丹笑,「有時很中聽,有時非常逆耳,不過都是肺腑之言,難能可貴。」
新生耳邊有一個小小聲音:於新生,別追究了,別再追究了。隔半晌,他說:「這個時候回去,得忍受大熱天氣,你怕不怕?」
守丹答:「我早習慣了所有天氣以及人情的冷暖。」
新生仍然聽見那個小小聲音:別再研究這些無關重要的事了,但是另一個比較雄壯的聲音卻對他說:於新生,難道你不想瞭解她多一點?
他不知道這兩個聲音從何而來,只知它們鬥爭得極之厲害,不分勝負。
當下他對守丹說:「星期六的飛機好不好,方便父母接我們。」
守丹驀然發覺她那邊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母親、侯書苓、羅倫斯洛,已經統統離她而去,此刻她只得於新生一個熟人。她猛然抬起頭,發覺自己比母親更為孤苦。
這就是侯書苓的前妻不住回去找他的原因吧。
回到老家第一件事,守丹便是想躺在自己公寓那張大床上好好睡一覺。
於太太說:「可是房間已經收拾好,住我們那裡,見親友比較方便。」
幸虧新生笑著解圍,「現在還沒舉行婚禮,讓她回自己家去爭取最後自由。」
守丹賠著笑撇下於家三口,馬上撥電話找侯書苓。
秘書周到而客氣,告訴她:「侯先生出門去了,這次完全沒留下聯絡地址號碼,他決意休息一個月,不問世事,臨走前說,公司被吞併也好,垮下來也好,他全不關心,對他來說,只有好,以後不必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