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色整張臉粉耩色,一雙漆黑大眼睛,長鬈發,仍然手長腳長,但已與身軀配合得十分得宜。
綺羅輕輕在利君耳畔說:「薔色多出色。」
他聽見他自己這樣答:「小孩子耳。」
那真是個愉快的假期。
否極泰來,薔色趁機盡情享樂。
她吃了很多意大利冰淇淋,買了數不清的時裝皮鞋。拍了大疊照片,然後才回宿舍去。
臨別之際依依不捨。
綺羅應允,「我們會再來。」
第三章
同學艷羨地說:「你是歐陸常客。」
「不,這次主要在南部玩。」
「你父母看上去似你大哥大姐。」
「許多人都那樣說。」
「你家很富有?」
薔色學著繼母的語氣笑問:「錢多很重要嗎?」
「當然,可以到歐陸旅遊。」
「可是,本校一般學生環境都不差。」
「我們只到湖區而已。」
「湖區可是個極美之處!」
「你真認為如此?」
「我希望可以在那處住上一個春季。」
那些漂亮的衣服都沒有機會穿,幸虧她身量已經長足,不會再高,只要不怕式樣過時,年年可穿。
同學們都來借雲裳。
在這方面,薔色慷慨,一如繼母,任由同學借穿,她們本地人總有舞會可去。
撕破了或是染了漬子,均不予計較,薔色因此成了最受歡迎人物。
待她自己要穿之際,發覺紐子裙扣統統不齊,一笑置之,仍穿毛衣牛仔褲。
秋季某個週末,她在宿舍寫功課,有人找她。
取起走廊裡電話,她聽到利君的聲音。
「三十分鐘後我來接你。」
「太好了。」
她準備妥當,站在宿舍門口等。
利君準時來到。
車子一停,薔色探頭進車廂,用英語說:「咦,我媽媽呢?」
「她沒有來,她要同客戶開會,我也只停這半日。」
薔色上車,「我好想念她。」
利佳上笑,「我何嘗不是。」
薔色說:「昨晚午夜夢迴,想到如果沒有我媽媽,日子不知怎麼過。」
說這話的時候,她雙臂枕在腦後,神情悠然,可是聲音中卻無限淒酸。
利佳上聽在耳中,不覺惻然。
他這次行程中本無此行,可是千辛萬苦,他卻想擠出半天時間來見一見她。
「你沒穿足衣服。」
「天氣並不冷,我們還淋冷水浴。」
利佳上搖頭。
他們到一間酒店附設的茶廳喝下午茶。
薔色笑,「這裡一三五舉行茶舞,甚受老先生老太太歡迎。」
「你會跳舞?」
「不會,沒人教過我。」
「你想不想學探戈?」
「探戈?」薔色大笑起來,「不不不,我想學的只是森巴。」
「森巴!」輪到利君驚歎。
「是,半裸紗衣,一隻搖鼓,不住顫抖,發出沙沙節奏,即可起舞,跳至大汗淋漓,我愛煞森巴。」
「四步呢。」
「我不介意四步。」
「來,讓我們跳這只四步。」
他們笑著下舞池。
薔色抱怨:「你長得太高了,不是好舞伴。」
利佳上忍不住笑。
他握著她小小短指甲的手,「生活如何?」
「絕對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數年。」
「要不要回家來?」
「不,一到家,寄人籬下之感油然而生,在宿舍,避得一時是一時。」
她試著把下巴擱利君肩膀上,可是不夠高,放棄,利佳上的下巴反而扣在她頭頂。
「喂喂喂,」她笑著說:「我不跳了。」
薔色把碟上的二文治及司空餅一掃而清。
「真能吃,真羨慕。」
「晚上到何處請客?」
利佳上溫柔的說:「我五點半就得離開此地。」
薔色的小面孔收縮一下,寂寥地低下頭。
「不如回家來。」
「不,」她斷然拒絕,「我情願寄宿。」
回程中,她問他:「婚姻生活可好?」
「好得不得了。」
「幾時生孩子?」
利佳上意外,「我們從來沒考慮過這件事。」
他們真是一對。
「一日,在百貨公司看到一對孿生兒,才三個月大,可愛得緊。」
利佳上只是笑。
「是加以詳細考慮的時候了。」
「我倆年事已長,已經太遲,為人父母,要趁年輕,廿五歲之前養三四名,那樣才有精力同他們廝混。」
「我希望看到小弟小妹。」
這倒好,那麼小經歷那麼多,可是對生命仍具希望。
薔色接著說:「我知道我永遠不會結婚生子,所以希望有弟妹。」
「你這些預言未免說得太早了一點。」
「不,我知道我的事。」
「老氣橫秋,你的生命還沒有開始。」
距離近了,他看到她的濃眉長睫與粉紅色的小腫嘴,似畫中人一樣。
她也轉過頭來看他。
利君的早上刮淨的鬍髭此刻已經長出一層青色陰影。
薔色想:他有那麼多毛髮,天天打理它們,也真夠麻煩。
薔色隨即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
「升了大學,搬離宿舍,可以自由請朋友到家玩。」
「我會努力爭取獎學金。」
「我們到了。」
「謝謝你來看我。」
他捉著她的頭,在她額頭響亮地吻一下。
他給她一大袋陳皮梅帶返宿舍。
同學前來敲門,「星期六你要出去嗎?」
「同誰?」
「我可替你找一盲約。」
薔色想一想,「也好。」
同學沒想到她會欣然應允,有點意外。
那臉上長著痘痘的男生一見她就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她幾次三番摔甩那只毛手。
同學暗示她毋需如此拘謹。
那隻手又搭上來。
薔色拉下臉,「管住你的手,否則我用刀剁掉它!」
那男孩神經質地笑。
結果還由薔色付賬。
三人吃了牛排,那真是難得的大菜,宿舍中經年累月極少得到吃肉,有也只是薄薄一片,下邊用椰菜墊底。
收那樣貴的食宿費尚且那般虐待顧客,真正不可思議。
那男生飽餐一頓,尚感滿意。
薔色喚侍者替她叫了一部出租車獨自返回宿舍。
當然也有比這個略為好一點的經驗。
像在中央圖書館裡認識的呂德提君。
他相貌端正得多,人品亦佳。
她幫他做功課,他拎了母親做的巧克力屑餅乾來招待她。
他想借的書,她全知道放在什麼地方,在他心目中,她宛如神奇女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