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般仇恨的活著,對他來說是痛苦也是矛盾的。
如今能在獨自常來的散心處得到心靈的紓解,說什麼他也要會一會這知音人。
曲音一罷歇,他復執韁繩馭馬尋人,直到湖畔西側,在逐漸闇然的天色中,他精眸銳睜,隱約瞧兒一白衣纖影佇立對岸亭中,直覺告訴他對方是位姑娘,就不知她容貌姿色生得如何,是否人如其樂?
顧不得逾矩放肆,單知過運氣說道:「姑娘,恕在下冒昧,聽聞其樂而有幸合鳴,想與姑娘結識,不知可否?」
此人著實唐突!半路插上一腳合起音來,此刻又想怎地?而且從他的簫音及說話之勁色,能在遠處尚聞得清楚、沉穩,可見此人內功深厚,絕非等閒之輩。
她答應爹爹下山來多體會人生,可是也沒必要將自己置於險境,更何況她獨闖江湖只為見識,並不想求得什麼,而且這會兒天色已暗,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共處一處,總是不妥當。
選擇默然離去的易沄天,轉身背對著單知過準備提起行李、醫藥箱走人。
眼看她不搭話的就想離開,單知過心中忽地不捨,連忙一喊,「姑娘,請稍等在下一會兒……」
說時遲那時快,他抄起湖濱一把石片,想以最快的速度、最近的「捷徑」,傚法達摩祖師一葦渡江,只不過他是彈石點水過湖欲見知音人……
突地不聞其聲,易沄天轉頭一瞥,「嘎?他怎麼飛過來了!」不行不行,她的武功僅能自保,一定不是這人的對手。
而且她都還沒瞧見他的模樣,就已被他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壓得有點亂了心的喘不過氣來。
當下,她已顧不得古琴未拿,提氣便往木橋湖畔施展輕功,藉著夜幕迅速隱入林中離去。
「姑娘別走啊……」可惜喚不住她的稍留片刻,單知過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她有如天女般飄逸而去。
知音難尋吶。撫著亭中石桌上的古琴,他的心中不免閃過一絲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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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樑畫楝的廂房內,不時傳來幾聲沉重的咳嗽聲,其中還夾雜著喘不過氣的呻吟。
終日與藥為伍的靳含香難掩病容,絕美的瞼上儘是痛苦神色。
「咳!」又是一聲重咳,靳含香忍不住以帕就唇,想要減緩喉中的不適,卻阻擋不了那強湧而上的咳意。
好不容易一陣猛咳終於停止,驀然間那潔白的繡帕已染上絲絲的血跡,教人看得觸目驚心。
「夫人,您怎麼了?」在房門外就聽見主子的陣陣劇咳,婢女翠娘連忙推門而入,匆匆放下手中的托盤,忙不迭的探問著。
望著手中那帶血的繡帕,靳含香還來不及細思什麼便悄悄的想藏起,只為了不想讓和她情同姊妹的翠娘擔心。
但已服侍她將近三十多年的翠娘,看見主子心虛的表情,早眼明手快的發現了她想藏進袖中的繡帕。
翠娘一把搶過,猛一攤開來看,那艷色的血跡讓她的心一驚,轉身就要往門外走去。
「翠娘,你要去哪兒?」見她不發一語的轉身就走,靳含香連忙喚住她。
「夫人,奴婢不能再讓您隱瞞自己的病情了,我要去告訴王爺。」雖然明知夫人一定不會准許自己這麼做,但她不想再看著夫人一天天虛弱下去。
「別去!」斜靠在床頭的靳含香虛弱的抬起手,不願自己這帶著病痛的身子再去擾亂兒子的心緒。「就讓過兒專心處理府裡的事吧!我這身的病也不是他來就能好得了。」
「可是……」她當然知道夫人不願讓王爺擔心,所以總是要求自己替她隱瞞,但夫人近來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了,她實在憂心……
「別再可是了!」靳含香難得對她板起了臉,即充分的表明自己的決定。「如果你還認我是你的主子的話,就別去找過兒,我不想讓他擔心。」
面對她的要求,翠娘不由得面有難色。她深知夫人已病入膏肓,若再不尋得名醫,能活的時日只怕有限。
她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幫助夫人隱瞞病情的行為究竟是對是錯?想了想,她認為不能再任由夫人這樣任性下去了。
於是她大起膽子勸道:「夫人,您這樣隱瞞王爺,若是有朝一日王爺知曉您的病情,到時肯定更不會諒解您。」
唉!靳含香也明白兒子孝順的個性,從小母子倆便相依為命,幾乎無話不談。他凡事獨立、有主見,懂事得不讓人為他操心,就連後來她因緣際會收養了一個女兒纖袖,他亦對這個妹妹寵愛有加。
但不知從同時起,兒子漸漸的與她疏遠,雖仍不時的對她噓寒問暖,卻不再像從前般親近。
也許是公務繁忙吧!男兒總有雄心壯志,況且為國效力,是身為天龍王朝的臣民不可或忘的使命。心疼他勞累的身子,她也就不敢再拿自身的小病痛煩他,讓他能專心的處理公務。
前陣子好不容易皇上為他指婚,本以為可以有個媳婦與他做伴,也可為他分憂解勞,沒想到卻遭人搶婚……
而自尊心一向強的兒子,竟一反常態的不予追究,她正覺得奇怪時,又讓纖袖的婚嫁事宜給打斷,直至現在才想起。
都怪她這副破身子,整日病懨懨的總力不從心,看來得找個時間問問過兒。
「翠娘,幸虧有你,不然少了袖兒的陪伴,我還真不習慣呢。」靳含香故意扯開話題道。
「夫人,王爺的忙碌不單只是公務,他還……」翠娘連忙噤口不語。
她在無意中聽見單知過和邵雍的對話,才發現他似乎早已秘密籌畫多年,想一舉叛變,她本欲藉機告訴靳含香,可是一想到她知道後傷心的模樣,三番兩次到口的話便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眼見翠娘欲言又止的神態,靳含香的心一緊,驀地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難道過兒背著她在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否則為何同是從小看他長大的翠娘會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