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說,「難怪沒見過你。」
她微笑。
「至少把電話告訴我。」我說。
她說一個號碼,我立刻寫下來。
眼看她要上樓,我追上去,對自己的厚臉皮十分驚異,我說:「下午我與妹妹打球,你要不要參加?」
她一怔,「我也約了朋友在維園。」
「那麼好,我來接你。」我不放鬆一點點。
「不用了,在維園見好了。」她說,「再見。」
「再見。」我看著她上樓。
我心不在焉地到家,玫瑰嘟長了嘴在等我。
她說我:「逾時不到,場地可要讓給別人的。」
我不與她爭辯。
一邊打球一邊盯著看人到了沒有,連輸三局。然後我看見了她。
她仍然穿白,冒著微雨與朋友們坐在棚下。
我扔下球拍走過去,玫瑰窮叫:「喂!喂!」
我著魔似地去坐在她身邊,她向我微笑。
玫瑰追著我罵,她看見玫瑰,忽然失聲問:「這是你朋友!」
「不,」我答,「我的小妹。」
她低嚷:「唉呀,世界原來真有美女這回事。」
我詫異,「什麼?」
「你妹妹是我一生中見過最好看的女性。」她輕聲說。
「有這種事?」我笑,「那麼你見過的漂亮女人真有限。她不過是長得略為嬌俏而已,是個寵壞的爛蘋果。」
玫瑰披著一頭蓬鬆的鬈發,撐起腰,瞪著我問道:「大哥,你還玩不玩?」
我坦白說:「不玩了。」
玫瑰看到我身邊的蘇,頓時明白,她笑起來,「這位姐姐——」
「叫蘇小姐。」我連忙說。
「不,叫我蘇得了,朋友都那麼叫。」蘇和顏悅色地說。
「你好。」玫瑰眨眨眼。
她故意過來,擠在我倆中間坐。
這時候雨下得大了,我聞到草地在雨中特有的氣息,身邊有我喜歡的女郎,我覺得再幸福不過,只希望那一剎那不要過去。
那夜我跟小妹說:「像火花一樣地迸發,我知道我找到了她。」
「你還不認識她。」玫瑰說。
「我已經認識她一輩子了,只是等到今天才碰到她而已。」
「說得多玄,聽都聽不明白。」
「你自然是不明白的。」我說。
「但我喜歡她,我有種感覺,她會像你一樣地對我好。」玫瑰說。
夏天來了,我與蘇成為好朋友,我們一起為玫瑰慶祝她十六歲的生日。
蘇與我約好在寫字樓見。
士輝批評我的女友,「真奇怪你會喜歡她,自然,蘇非常端正高雅,但不見得獨一無二,她待人永遠淡淡的,就像她的衣飾。」
我說:「她是一個有靈魂的女子。」
士輝沒好氣,「大家都是幾十歲的人,就你一個人踩在雲裡,像個無聊的詩人。」
「詩人並不無聊,士輝,不要批評你不懂得的事。」
「我是文盲,好了沒有?」
我笑,「你就是愛歪纏。」
他歎口氣,「振華,我們是活在兩個世界裡的人。」
我問:「不是一直說好久沒見過我小妹妹嗎?要不要一起吃飯?」
「芝芝懷了孩子,我要多陪她,對不起了。」他說。
「恭喜恭喜。」我說,「你又升級了。」
他很高興,「生個兒子,對父母也有交代。」
我看著他搖搖頭。這個周士輝的思想越來越往回走,也許他是對的,社會上非有他這種棟樑不可。
見到了蘇,很自然地說起周士輝那種「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概念。
蘇溫和地微笑,不表示意見,事實上她是個極其反對生命的人,與我一樣,深覺生活中苦惱多,快樂少。
然後玫瑰來了。
她那身打扮,看了簡直會眼睛痛——深紫與墨綠大花裙子,玫瑰紅上身,一件鵝黃小外套。
我忙不迭搖頭表示抗拒,玫瑰聳著小鼻子坐下,撥撥左耳的獨只蛇型金屬耳環。
蘇向我解釋,「是這樣的,畫報裡的模特兒都如此打扮。」
我低聲說:「她還是個學生,她並不活在畫報裡。」
蘇說:「我認為她非常漂亮。」
「她自尋煩惱,母親不會放過她。」我說,「你瞧,不止我一個人認為她怪,其他人也盯著她看。」
玫瑰仰起頭,精緻的下巴抬一抬,「他們朝我看,是因為我的美貌。」
「美貌不能成為一項事業,除非你打算以後靠出賣色相過日子。」我凶霸霸地說。
蘇笑。
我再加一句:「一個女孩子不能老以為她自己長得美,並引以自傲。」
玫瑰說:「你看大哥,一副要打架的樣子。」她自顧自大笑起來。
蘇的耐力恁地好,她說:「玫瑰,看我送你的禮物。」
玫瑰說:「哦,還有禮物呢,我以為一併是兩隻紅雞蛋。」她拆開盒子。
蘇送的是一條碎鑽手鐲。「太名貴了。」我說道。
玫瑰卻高興得不得了,連忙求蘇替她把手鐲戴上,又擁吻蘇。
我白她一眼:「益發像棵活動聖誕樹,就欠腦袋掛燈泡。」
「你不懂得欣賞。」玫瑰抗議。
「我不懂?你別以為我七老八十,追不上潮流,穿衣服譁眾取寵代表幼稚,將來你趣味轉高了,自然明白。」
「算了,你又送我什麼過生日?」勒索似口吻。
「兩巴掌。」
玫瑰吐舌頭。
蘇笑:「可以%,你哥哥送你一隻戒指,與這手鐲一套。」
我說:「戒指是叫你戒之,戒囂張浮躁。」
玫瑰笑:「是,拿來呀。」
我伸手進口袋,「咦,漏在寫字樓裡了。」
「真冒失,」蘇笑說,「吃完飯回去拿。」
我把車停在辦公室樓下,叫她們等我三分鐘。
士輝還在桌前苦幹,也沒開亮大燈。
我說:「不是說回去陪芝芝?」
他抬起頭,本想與我打招呼,可是忽然呆住,吃驚地看著我身後。
我笑著說:「見了鬼?」轉頭看見玫瑰站在門口。
玫瑰說:「大哥,我決定不跟你們了,把禮物給我,我好去看電影。」她在暗地裡伸出手。
「你這傢伙,」我說,「我與蘇兩個特地請了假陪你過生日,你卻來黃牛我們。」
「我知道你們對我好就行了。」她摟著我脖子湊前來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