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玫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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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頁

 

  現在的女人,一有機會便蠢蠢欲動,與男人爭地位,事事要平等,男人是不准娶妾侍了,可是你讓她拿出一半的家用來減輕男人的負擔,她又不肯,你不給她做事呢,她又沒安全感,處處要表示她有生產能力,生產價值,家裡面婢僕如雲是一件事,她拚死命要坐寫字樓做婦女界先鋒,非搞得丈夫要湯沒湯、要水沒水不顯得她重要。

  現在的女人!

  逼得男人陪她們鬼混,不興結婚之念。

  只有一個女人是不同的,她叫玫瑰。起初令我們震驚的是她的美貌,隨即令人唸唸難忘的卻是這種失傳的美德。

  「我請吃飯,我們到夏蕙去。」我說,「我們開香檳慶祝,我穿禮服。」

  「謝謝你,震中。」

  「老莊,我這輩子,注定再沒機會震撼中華了。」我拉住他的手臂說。

  「你是個懦怯鬼。」

  「那總比做跳樓鬼好。」我悲哀地說。

  「說的也是。」

  那一日,我履行諾言,把最好的小禮服取出來,約好了莊與他那一半,訂了位子,據案大嚼。

  莊的女朋友是位非常時髦的小姐,穿著漂亮,有學識,中英文都不錯,又會一兩句法文,運用得非常滑溜,什麼「紅樓夢是一本Roman a c1ef——曹雪芹的Piece de resistance」,而「香港不適久居,年期滿了不知如何,只好當它是pied—a—terre」之類。

  多麼悶的一個女人。

  俗死人,絲毫沒有靈魂,活著就是為擺一個時髦的款。她太清楚她自己的優點在什麼地方,拚命炫耀,以致失去一切優點。

  我抱著相當愉快的心情出來,但一邊吃龍蝦湯一邊深深地寂寞與悲哀。

  這種女人在香港是很多的,賺個一萬八千就以女強人自居,呵呵呵,她們何嘗不擔心嫁不出去會變成老姑婆,強人!

  這頓飯的下半局我便靜寂了。

  市面上若只剩下這一類女人,那我還不如返璞歸真,到唐人街去挑選,至少她會為我生四五個兒子,不會嘮叨身體變樣子。

  我傷透了心。

  老莊點起了香煙。

  那女子白他一眼,自以為很幽默地說:「你這個壞孩子,整天吸煙,像支煙囪。」

  我忍不住閒閒地說:「男人吸煙也算不得壞習慣,你們女人總非得男人為你們做聖人不可,他若是個十全十美的人,也不會獨身至今了。」

  「你認識莊那麼久,總知道他的過去。」她非常有興趣,「他到底結過婚沒有?四十歲的人了。」

  「他是老處男。」我說。

  她:「別開玩笑。」

  我:「誰開玩笑。」

  她:「我不相信。」

  我:「過去之事何必計較,你嫁也只能嫁他的現在與充其量他的將來,過去與你沒有相關,並且這年頭生活檢點的王老五多得很,我也是個不二色的男人,心中只有一個女人。」

  她:「你,心中只有一個女人?」(不置信地)

  我:「如果我心中有第二個女人,叫我一會兒出去,立刻被車撞死。」(悲慘地)

  她不響了。

  飯後侍者取來白蘭地,我學著洋酒廣告中的語氣說:「整瓶擱下。」然後咕咕地笑,啊,只有微醺的時候最開心。

  老莊似乎比我醉得更快,他樂呵呵的,分外淒涼,「喂,震中,你沒聽過我唱歌吧,我唱你聽。」他的興致高得很。

  「是洛史超域嗎?我只聽洛史超域的歌,哈哈哈。」

  「不不,你聽,這是一首時代曲。」他張大嘴唱,「有緣相聚,又何必長相欺,到無緣時分離,又何必長相憶,我心裡,只有一個你,你心中沒有我,又何必在一起。」

  啊,聽得我呆住了。

  老莊的聲音居然十分溫柔、纏綿。

  唱完了他伏在桌子上。

  他女友皺上眉頭:「怎麼會醉成這樣?」

  我下了斷語:「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他女友說:「我們回去吧。」

  我伸手入口袋掏鈔票,掏半日,摸出一疊二十磅鈔票,交予她,「你付,你付,我與他先走。」

  「你們倆不如回家睡覺吧,我開車送你們。」她忽然變得很大方,並沒有生氣。

  是,老莊說得對,她有她可愛的地方,我忽然感激她起來。

  我們三人苦苦掙扎,到了家裡,老莊已不省人事,我則勉強大著舌頭說話。

  我跟她說:「你睡我房間,我到客廳沙發去睡,你也別回去了,天都快亮了。」

  我拖了電毯往地上一躺,進入黑甜鄉。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聞到咖啡香。

  我剛在想,有個女人在家真不錯,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莊國棟。

  「老莊,」我揉著眼睛,「你女友呢?」

  「上班去了,你還想她做咖啡給你喝?」他笑。

  我自地上爬起來,「你要與她結婚嗎?」

  他歎口氣,「或者再過一陣子。」

  我坐到早餐桌子上去,巴不得用咖啡洗臉沖身。

  「可是你不愛她。」我說。

  「這有什麼稀奇,」莊朝我瞪著眼,「你跑出去街上站著,叫愛妻之人舉手,你會看到一隻手才怪。」他停一停,「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我看著天花板。

  「看開一點。」他說道。

  他自己也並沒有看開過。

  莊去上班後沒多久,小姐姐駕車來看我。貴婦,戴大鑽戒,披銀狐,濃妝。

  我探頭過去看她的臉,問她:「臉上這些粉是永久性的嗎?會不會剝落?」

  她以仍然黑白分明的眼睛斜睨我一眼,「羅震中,大姐說你近日來生活非常荒唐。」

  「是。」我直認不諱,「又不上班,天天吃喝嫖賭。」

  「你這樣下去怎麼辦?」小姐姐問。

  「不怎麼辦?」我說道。

  「不打算改正?」

  「改什麼?」

  「震中!」

  我低下頭。我為什麼還要找工作?我不再稀罕,我心目中只有一件事,一個人。

  「小姐姐,我覺得累,我希望休息一下。」

  「你姐夫們從來不需要休息。」

  「他們是老婆奴,我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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