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假夢真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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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小鄧困惑地答:「我知道這年頭男人不好做,但沒想到會艱難淪落到這種地步。」

  韶韶喜歡吃百葉結烤肉,千方百計學做,可是百葉不是泡得太爛,就是太硬,不好吃。

  鄧志能說:「首先,你要知道百葉是什麼東西。」

  「是黃豆的一種製成品吧?」

  小鄧大吃一驚,「黃豆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同粉皮由綠豆製成一樣,還有,腸粉是米糊所制,喂,你懂不懂?」

  韶韶像是已經放棄了她那偉大的新聞事業。

  那樣勤力做,不過是為了母親,如今母親不在了,還拼什麼死命。

  在辦公室心思縝密,在廚房卻粗枝大葉,成績遠不如上班作業。

  真是,一個人的時間用在什麼地方是看得見的,姚韶韶已把她一生最好的光陰奉獻給寫字樓。

  說也奇怪,在印務局一做大半年,一天假也未曾告過,盡忠職守。

  就在母親去世一週年那日,上司召她回總部。

  「韶韶,聽說你改過自新了。」那負責分配同事的洋人開玩笑地說。

  韶韶唯唯諾諾。

  「調你回京如何?」

  韶韶笑笑,不語。

  「你又可得回一間向海的辦公室,我幫你一個忙可好?」

  韶韶不置可否。

  此刻她的小房間沒有窗戶,全靠房頂一盞冷冷的日光燈。

  韶韶的思潮飛出去老遠。

  她開頭上班的時候,只在老闆房門口一張寫字檯工作,暗無天日,連掛外套放手袋的地方都沒有,做得近視與臉皰都加劇了。

  母親一直問,「韶韶,韶韶,帶我到你工作地點去看看。」她以為亮錚錚的大學生,工作地方也必定閃閃亮。

  但是滿街滿巷都是大學生,哪裡去找那麼多亮晶晶的辦公室。

  韶韶一直沒敢把母親往寫字樓帶,直至她自己擁有一間房間為止。

  較年輕的她心花怒放,拿著照相機把房間每一個角落都拍照留念。

  「韶韶?」

  韶韶微笑,攤攤手,「能夠調回來,當然高興。」

  洋人說:「在銀行區,你們這些太太又可以逛名店坐文華咖啡店,唉,真羨慕你們。」

  韶韶沒忘記千恩萬謝。

  算來算去,算資本主義最厲害,把人人教訓得一點兒骨氣也無,淨會向錢看,鞠躬又鞠躬。

  韶韶已經不在乎,但是她仍在這個環境內找生活,太過與眾不同也是不行的,裝也要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來。

  她早已學會謀生的全褂子武藝。

  晚上,鄧志能訝異了,「還調來調去幹什麼,你不告訴他們,你已經申請移民?」

  「未成事實,不宜宣佈。」

  「噫,把機會讓給別的同事呀。」

  「我為什麼要替別人設想?」

  「韶韶,我很意外。」

  韶韶說:「自私自利有何不妥。」

  鄧志能看妻子一眼,「原來你尚未痊癒。」

  韶韶沮喪地說:「我這一生的歡容到此為止,我將永遠不會再笑。」

  「聽聽這是什麼話。」

  韶韶假裝看報紙,不去理他。

  第二天一大早,韶韶在喝黑咖啡。

  才七時十分,電話已經響了。

  鄧志能大叫:「找區小姐。」

  「來。」

  那邊傳來陌生的聲音。

  近年來韶韶已習慣與陌生之聲打交道。

  「你們找到他了!」

  「是的,有好消息。」

  「他在哪裡?」

  對方避而不答,「他會在星期三用電話同你聯絡。」

  「為什麼還要那樣神秘?他到底身在何方?」

  「區小姐,你自己同他說好了。」

  韶韶歎口氣,「謝謝你,也替我謝謝華先生。」

  「不客氣。」

  星期三?韶韶算一算,還有四天。

  她不打算為這個無名電話告假,不過提早一點下班回家等。

  一直到凌晨,電話不來,她才焦急生氣地上床。

  小鄧安慰開導她:「也許有什麼不方便之處。」

  星期四天才亮,電話鈴忽然響了。

  韶韶驀然驚醒,思維證明,鄭健並無食言,他的星期三即東方之珠的星期四,他忘記計算時差,叫韶韶空等了一晚。

  韶韶搶過電話。

  「區小姐?」一個年輕的聲音,呵果然是他。

  「我是。」

  「區小姐,請設法告訴我媽我很好。」

  「你寄張照片來。」

  「不必了。」

  一陣沉默,對方像是知道她想什麼,故笑了,「助人為快樂之本。」

  韶韶剛想再說幾句,電話「卡」一聲截斷。

  小鄧在一旁鬆口氣,「滿意了?」

  韶韶點點頭。

  小鄧笑笑說:「你們家真堪稱革命世家,人人很神秘。」

  誰知韶韶卻沒接受他這次幽默,忽然拂袖而起,指著就斥責,「鄧志能,你說話小心點,革命還不是為了你這等庸人,不然你現在還拖長辮子穿馬蹄袖,為你流了熱血拋了頭顱你倒在講風涼話!」講到最後兩句,聲嘶力竭,雙目通紅。

  鄧志能不語。

  新婚至今,他忍辱負重,已忍完再忍,他娶的韶韶不但換了姓,且像換了一個人。

  也許她說得對,得知身世之後,她再已做不回自己。

  鄧志能忽然也疲倦了。

  他取過外套,「我是永遠支持你的,你幾時準備再世為人,幾時給我打電話。」

  他靜靜出了門。

  韶韶這才掩住了嘴。

  這些日子來,她虧欠了小鄧。

  母親肯定已經永遠不會回來,切莫把小鄧也趕走才好。

  她不能再逗留在母親已過去的生命裡。

  韶韶立刻抓起手袋趕出門。

  她一拉大門,差點與一個人撞了滿懷,定睛一看,那人正是鄧志能。

  她淚盈於睫,緊緊與鄧志能擁抱。

  原來他沒有走開,他在大門口等她。

  在他高貴的性格裡,賭氣是不存在的一回事。

  韶韶在熱淚中發誓要善待這個人。

  她真正的改過自新。

  姚韶韶把悲哀降到心之底部,埋葬它們,歡天喜地做回從前的區韶韶。

  她再一次把廚房扔到爪哇國,努力工作,鄧志能不用做填鴨,真鬆了一口氣。

  韶韶又恢復了本色,在工作崗位中,發揮能力。

  一日下班,喉嚨都啞了。

  小鄧驚問:「你幹嗎?」

  「來了三個新人,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就差沒陪他們上洗手間,連寫字都得把著他們的手,直吼,吼得聲音都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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