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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我們很少想到遙遠的將來!都市人生活複雜,靠的是雙手,不是福氣,誰也不再希企得到天老地荒的感情生活,有則有,無則無,斷然不會為之生,也不會為之死。

  這一分鐘,這一刻我愛念之,念之愛我,已經足夠。

  母親大概不會明白。

  念之來的時候穿得很漂亮。

  我手上戴看一隻蚊型鑽石戒指,還是我與他兩個人合資購買。我想咱們還是學生,訂婚是兩個人的事,買戒指當然也順理成章成為兩個人的事,何必斤斤計較。

  我們喜氣盈盈的回到家,母親一早準備好一切,歡迎念之。

  她打扮過了,穿得很整齊,看上去更有股楚楚風姿,母親在十八、九歲那年生下我,說實在的,若不是她作風古老,看上去頂多像我的大姐姐。

  念之表情有點愕然,大抵他末曾想到我母親長得這麼漂亮。

  他叫她伯母。

  媽媽很滿意念之,笑道:「快要叫媽媽了。」

  我根少看到她笑,她笑起來根美,簡直像五十年代電影明星風範,有默吸引力。

  我在這當兒想到胡氏被她吸引,不是沒有原因的。

  我們吃了頓午飯,剛談得入港,忽然門鎖一響,那老胡啟門進來。

  我頓時呆住,捧住飯碗的手價在那裡。

  這個老胡也太不識相,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忽然進來?我已經特地不選週日,怕就是怕會撞見他,誰知他還是掏出鎖匙,堂堂正正的開門進來了。

  真是命中注定,我不怒反笑。

  母親面色卻變得灰白,顫抖抖地手足無措。

  我只得站起來解圍:「念之,這是胡伯伯,我母親的朋友。」

  胡氏也尷尬得很,他非常不好意思,像是巴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似的。

  我很不忍,他也是不幸碰上我們,並不是故意的,況且這到底是他的屋子。

  我立刻替他拉椅子,「我們正吃飯,喝碗湯好不好?!」

  老胡長八面玲瓏的生意人,立刻精乖地與念之握手,並且自然大方的招呼起我們來。

  他做得很得體,母親的面色才緩和下來。要命,我受罪,但是他倆更擔足心事。

  氣氛很好,倒不是假裝的,而是我真正的沒有怪恨他們,相信念之也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

  吃完飯我與念之告辭出來。

  兩個人先是沉默一會兒,然後期待中的問題都來了。

  「你媽媽的男朋友很客氣。」

  我閒閒道:「他們在一起很久了。」

  「你母親是個美女。」

  「是的,你不難發覺,我長得不像她。」

  「你像你父親?」

  「我想應該是,我沒有見過他,他去世得早。」

  念之說:「噯,時間還早,要不要去看場電影?」

  「怎麼?你不覺得我家人怪怪的?」我笑問。

  念之愕然:「他們僅不怪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不怪就行了,我娶的是你。」

  我莞爾,現代人才不計較那麼多,大家都是普通人,何必計較出身。

  那夜回到家,我反而要安慰我母親。

  她很擔心,擔心得面色都變了,拉住我,歉意的說:「真是不好意思……」

  「媽,你為何要不好意思?」我訝異的說:「倘若念之嫌我,那也只是我與他之間的事,與你何干?」

  媽媽意外,睜大焦急憂慮的眼睛。

  「況且念之根本不是那樣的人。」我說。

  老胡自口書房走出來,他原來還沒有走:「我也早說過,念之與你女兒都不是那樣的人。」

  媽媽精神一鬆弛,用手帕摀住面孔嗚咽起來。

  我說:「媽,你供到我大學畢業,我再不明理,也太不像話了。」

  老胡說:「是不是?叫你放心。」

  媽媽還抱怨他:「你怎麼會貿貿然開門進來?」

  「我有好消息急著要告訴你。」

  「什麼好消息?」媽媽白他一眼。

  我拍著她肩膀:「媽,放心,我與念之都不是那麼幼稚的人,你的生活方式,不會影響我的前淦。」

  老胡感動了:「真沒想到你那麼懂事。」

  「對,你有什麼好消息要說給媽媽聽?」

  「我想與你母親結婚。」

  我與母親都沒聽懂。

  母親的反應比我更奇異,她彷彿像完全不知老胡在說什麼。

  我弄了半日,倒是有些頭緒:「結婚?你不是有太太的人?」我問得很唐突。

  「我妻子去世已有一年。」老胡說。

  「是嗎。」我非常訝異,因我從未聽說過。

  母親漲紅面孔,一句話也不說,回房去了。

  老胡問我:「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沒弄明白。

  「自尊心,」我說:「原本是值得開心的事,也許因為等得太久,終於得到,所以有點傷感。」

  老胡點點頭。

  我透著奇怪的心理:怎麼我會坐下來跟他說這麼多的話?多年來我們都不曾交談。

  「我對她不起,委屈了她。」

  我默不佗聲,什麼叫委屈?根本沒有標準。對於沒有吃過苦的女人來說,叫她偶爾在早上八點起來,已是天大的委屈,我母親與我,都是懂事的女人。

  「你真的打算與她正式結婚?」

  我的鼻子酸了。

  「是。」他說:「雖然遲了十年,但遲總好過永不。」

  「你那邊──還有孩子?」

  「他們都大了,我已有三個孫兒,他們也很明白事理,絕不干涉我的事。」

  我很倀惘,大家都那麼明理,都那麼自重,所以都很冷淡,事不關己。

  「你去求她呀!」我說。

  「我沒想到她會難為情。」老胡笑說。

  他與母親商量很久,母親總不肯答應。

  出動到我。

  我坐在母親身邊勸她。

  「你不要理我的事。」她異常固執。

  「媽媽,別這樣,我同你分析這件事,你可是不好意思?不必擺喜酒披白紗的,到美國或英國去註冊好了,就當旅行一次,就你們兩個人知道。」

  媽媽呆半晌,「就兩個人知道,那結什麼婚?」她撲哧笑出來。

  她心思也很矛盾,我很感喟。

  等這麼些年,坐在黑暗中,再也意想不到會照得到陽光,這個意外之喜太意外了,她一時適應不過來,倒不是有意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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