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臉上的表情是慘痛的,看著他的臉,我心如刀割。
「你是那麼好的女孩子,」他喃喃的說:「為什麼要與我在一起?即使我們爭取到最後勝利,然而在你父母眼中,我始終是一條狗,一條對著他們女兒流涎沫的狗。」
「堅,但是我愛你,我會補償他們對你的不公平,堅,相信我,我會對你好。」我看著他。
「你不是可憐我吧?」他眼睛閃出懷疑的神色。
我心中是苦的,但嘴裡只想與他分辯。可憐的堅,可憐的我。我只是挽著堅的手,在陽光下走。誰還管將來呢?第二天的重擔,第二天才想辦法。我愛堅,我只知道這一點,我愛堅。
「那一家有古里古怪門面的,是當鋪嗎?」我提醒堅。
「是的,你到那家餐室去坐一坐,我隨後便來。」
「為什麼?」我站定了問他:「為什麼我不能跟你一齊去?路道當東西是犯法的嗎?」
「秀兒,那種地方雜,聽我的話。」他有點無可奈何。
我既固執又倔強,「我不聽。」
「那麼你站在門口,當店看見你就不行,什麼都當不貴。你等一等吧。」堅說著一個箭步閃進了當鋪。
我心中坦然,只要堅愛我。
才五分鐘他就走出來了,臉上帶著笑容,他帶驚異的聲調說:「那條鏈子是白金,值二百五,是當盡的了。這墜子更值錢,是極上品的玉,也可以賣好幾百。」他將那顆心型的玉還給我。
「也一齊當了吧。」我沒有怎麼憐惜。
堅靜默了一會兒,說:「你真是千金小姐,身上隨便一件東西都值好幾百塊,哼!」
我知道他又在賭氣,索性告訴他,「這顆玉上還有鑽石,一會兒我就到金鋪去估價。」
堅又在抽個煙了。他看我一眼,「我們吃飯去吧。」
他把我帶到一間廣東小菜館,叫了好幾個菜。
「要不要喝啤酒?」我問。
堅搖搖頭,「不想喝,我沒有這種心情。」
「慶祝一下吧!」我說:「也許這是我們一生中最快活的幾天呢!」我笑著。
堅呆住了,他看著我,「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講出這樣的話來,於是只好解釋:「沒什麼,喝點酒也好。」
堅苦笑,「你離家出走,至今這麼多天,有沒有掛著他們?」
「沒有,」我搖頭,「一點也沒有,相反的我還有一種輕鬆的感覺,與你在一起是我唯一的慾望。」
「和我在一起這麼久,我所有的缺點都向你暴露了吧?」
「沒有,」我微笑,「你很尊重我,堅,這出乎我意料之外。母親以為我一出門,大概便會給你姦殺的,她做夢也沒料到直至今天,我們依然很純潔,」我停了一停,「其實什麼是純潔呢?我與你相愛,那便是純潔。父母允許,婚姻註冊不過是花樣的一種。無論我們將來發展成什麼樣子,我都是快樂的,於心無愧的。」
堅看著我,他嘴角一動,終於沒出聲。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我問:「那時候我已經愛上你了。」
「謝謝你。」堅說:「謝謝你的愛。」
「為了我,你把工作也丟了。」我輕聲的說:「所以你不要提誰累了誰。」
「兩百五可以維持十天?」堅問:「差不多了吧?在這十天內,我希望可以找到工作,希望是每天算薪水的那種工作,否則也是沒有用,而每天算薪水的,除了舞女,便是苦力。」
「那就讓我做舞女好了。」我微笑說。
堅忽然之間暴怒起來,「你曉得什麼?把這種事當笑話來講,閉嘴!」
我看看他,呆住了,我發覺自己失言。
堅歎氣,「吃完沒有,我們該走了。」
「回旅館?」我問:「還是到哪兒去走走?」
堅付了賬。「隨便你。」他拉我起來。
我與他才走到餐室門口,便看到一個影子。
「不好,」我嚷起來,「那是阿伍!」
但是阿伍已經推門進來了,她挽了一籃菜,分明是偷懶,約好姊妹在這裡吃點心。我想躲她,後來想想沒有必要,反而會引起堅的誤會,索性挺身而出。
阿伍看到我呆了,「小姐……小姐,你在這裡?」
「是,」我傲然答:「怎麼樣?」
「太太日哭夜哭,你一定要跟我回去!」她菜籃也不要了,死命拉住我的手。「小姐,我們找得你好苦!」
「阿伍,」我與她講道理,「你是從小把我看大的,對不對?你應該相信我。」
她有點怔怔的,鬆了手,「小姐,你一向是聽話的孩子。」
「可不是?」我笑著看看堅,堅也在微笑。
「老實說,我們也都說太太老爺有點過份,自家已經有錢了,還要女婿家有錢幹什麼?」
她偷偷的瞥堅一眼,「但是小姐,你可別行差踏錯啊!」
「阿伍,你會幫我的,你身邊有多少錢?」我問。
「我?」阿伍摸不著頭腦,「卅塊小菜錢,太太給我明天用的。」
「秀兒,」堅走向前來,「別這樣,我們走吧。」
「阿伍,我走了。」我告訴她,「別掛著我。」
「唉,小姐,你總得回家啊!」她急壞了,「我怎麼跟太太講呢?她知道我不拉住你,會怪我的。」
「索性別告訴她你見過我。」我說。
「小姐,你好吧?好像瘦了。」阿伍是真的關心我。
「沒有,我健康得很。」我說。
「小姐……」她還要說什麼。
堅把我拉了出門。我與他在附近兜了幾個圈子,沒見到阿伍跟在後面,才放了心。其實阿伍這麼老,說什麼都跟不上我們,這擔心是多餘的。
堅看著我,「你失去了一個回家的好機會。」
「是嗎?」我冷冷的反問。
「其實他們始終是你的父母,不會把你怎麼樣。」
「堅,假如他們要逼我與你分離,他們是會後悔的,」我惡毒的說:「我會使他們後悔一輩子!」
「你不是想自殺吧?」堅有深意地間。
「我會自殺?那太便宜他們,我會盡量作踐自己,壞他們的名譽,到處告訴人家,我是某某的女兒,然後做最卑下的事情。」我狠狠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