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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頭想很久,然後說;「愛他就不顧一切?」

  「當然,」我說:「現在你不是更痛苦?」

  她取起電話筒,又放下。

  「別三心兩意,」我說:「你總不能一直與他都下去。」

  剛在這個時候電話鈴響了,她馬上取起電話筒。我看她表情,就知道是什麼人打來的,因為她整個臉都鬆弛下來,眼睛蒙上一層霧。

  雨過天晴。

  我無謂坐在那裡聽對白,我站起來輕輕說:「我走了。」

  她點點頭。

  我自己開門,又關上了門。

  回到家我跟妹妹說:「我一輩子也不談戀愛,原來那麼痛苦!」

  母親轉過頭來說:「你現在還小,一副旁觀者清的模樣,等到年齡大了,碰到心愛的女孩子,保證比誰都糊塗。」

  我不服氣,「花這麼大的勁談戀愛,划不來。」

  「愁苦多,快樂少的事情多著呢。」母親說。

  我聳聳肩,「是他們把事情弄得太複雜,原來開心的事,現在變成這樣。有妻子又不肯離婚的男人,就不應去招惹旁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明明知道他是有婦之夫,就該避之則吉!」

  父親放下報紙說:「你這孩子,說得慷慨激昂,一片大道理,告訴你,有很多事是不能以常理推測的。」

  我不響了。

  母親說:「將來等他戀愛了,我們把這番話再學給他聽。」

  過幾天那女郎又開始跑步。

  天天早上我問候她:「好嗎?」

  她點點頭:「好。」

  有時好,有時不好。有幾日她特別活潑,有幾天很低沉。

  但是她仍然那麼美麗。

  秋天的時候她到夏威夷旅行。

  臨走時告訴我們夏威夷的風光。

  我問:「一個人去嗎?」

  「是」她說:「我總是一個人旅行。找不到女伴——男伴呢,有是有,但是人家請我我還未必有興趣,省得回來水洗不清。」

  我微笑,妹妹並沒有聽懂。

  妹妹說:「我長大了也希望像你這樣到處去旅行,有很好的事業。」

  「千萬別像我,」她急急忙忙的說:「你將來自然比我幸福得多,你別存這種幻想。」

  「我並不覺你有什麼不好。」我說:「我認為你這樣批評自己是不公平的。」

  她笑。

  她總共去了半個月、自夏威夷到三藩市回來送我們紀念品。

  母親說:「她對你們倆個倒是不薄。」

  「是的。」我也承認。

  她送給妹妹一大堆貝殼,彩色繽紛,形狀美麗,妹妹喜歡得很。

  她說她就快會很忙,另一季的表演就快開始。

  那個高大的男人仍然與她在一起。

  無論從那一角度看,我都覺得他們是一對,不知道怎麼,兩人不能在一起。

  冬季很快來臨,我們身上添上大衣。

  那日我打羽毛球回來,經過她的家,看見一位年輕的太太在敲門。

  我說:「她不在。」

  那位太太轉過頭來看著我。她很年輕很漂亮,我知道她是太太,不是小姐,因為她穿得十分美麗華貴,一個女人靠自己賺錢,決沒有本事如此的穿,況且在大白天底下,她還戴著一整套的紅寶石首飾。

  「你可知道她幾時會回來?」她問我。

  「我不知道。」我說。

  「通常她幾點鐘在家?」年輕的太太問。

  「我不知道。」

  「謝謝你。」太太轉身走開。

  她的車子有司機,送她離開。我很好奇。這可是什麼人呢?

  傍晚女郎回來,我跟她說有人找她。

  她馬上緊張起來,「什麼樣的人?」

  我把那位年輕太太的模樣描述一次。

  她說:「啊,知道了,她終於尋到我了。」

  我問:「她是誰?」

  「傻孩子,她是我男朋友的妻子。」

  「呵!」我驚叫起來,「那你怎麼辦?嘎?那你怎麼辦?」

  「你倒是很替我著急。」

  「自然!」我說:「她會傷害你嗎?」

  她反問:「你見過她,覺得她是否美麗?」

  「長得不錯,」我答:「但跟你是完全不同的。」

  「怎麼不同?」

  「你比她好看。」我說:「我喜歡你。」

  「可是人家娘家是做生意的大族,我什麼也沒有,」她說:「我只是個芭蕾舞孃。」

  「你有氣質,有天才,你是藝術家,你不可小覷自己。」

  「是嗎?」她沒有信心,「我想他永遠不會跟我走,永遠不會。」

  「為什麼?」

  「他很怕他妻子。」她絕望的說。

  「那麼你就不該這麼遷就他。」我說。

  「我怎麼辦呢?」她問我。

  我不知道。「離開他吧。」我說。

  她的臉色轉為灰白,「不!不!」她說:「我會死的。」

  我說:「你不會死,再也沒有人為愛情而死了,你會很傷心,你會哭,然後隔一段日子,你又再生存下來,再認識別的男人,事後想起這段感情,你會覺得可笑。」

  「你這個孩子……你的心腸這麼硬。」她掩住臉。

  「我所說的都是實話,」我解釋,「戀愛中的人們我見得太多了。」

  「我不會忘記他。」她說。

  「你會的,一切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我說:「別擔心,很快你會發覺沒有了他,太陽一樣的升起來,花兒一樣的開。這個世界上不愉快的事與快樂的事一般多。」

  她說:「你這個小大人,你懂得倒真多。」

  「你不能坐在家中等那位太太來收拾你,我看你還是快搬走吧。」我說;

  「搬家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生氣了。「你一點決心都沒有,叫別人怎麼幫你呢?」

  我告辭。

  她根本不想離開那個男人,不幸的事是遲早要發生的。

  母親說:「兒子我警告你,你別理閒事。」

  我說:「我只是關心她,她苦惱無助,我是她朋友,多多少少得盡點力,你說不是嗎?」

  「是是」母親忽然調皮的說:「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我不服氣,「媽!人家很彷徨呢。」

  「不過兒女私情!」母親說:「不是什麼大事!」

  「你為什麼不去勸她?」我問。

  「過一陣子就好了,何必勸?」她說。

  「有人為愛情自殺的。」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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