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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這不是理由,堅強的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之下,都可以生存下去,況且這畢竟還是安泰的社會,只要肯勞動,就可以圖得溫飽。」

  「好了好了,別慷慨瀲昂地演說了。」

  我歎息。「你看,你的努力全都泡湯。」

  「還有。」

  「我不要聽。」

  「這件事你非聽不可。」

  「我不要聽。」

  她啼笑皆非,「趙其昌,我有了孩子。」

  「什麼?」我跳起來,「你為什麼不早說?」

  「你不是說不要聽?」

  「唉,我是不要聽港聞呵!」我大力擁抱住她。

  快做爸爸了!

  「想想人生如此多災多難,把孩子生下來……太不夠義氣了。」

  「你想到什麼地方去?」我說:「堅強的父母,生不出懦弱的孩子來。」

  「到底要苦苦掙扎。」

  「別消極好不好?喂,你那份工作,也不必保留了吧?」

  「想不到我竟是如此不堪一擊,一下子投降做了主婦。」爽爽自嘲的說。

  「馬不停蹄,會累壞,休息一下,東山復出,豈非更美?」我安慰她。

  「唉,其昌,這社會的節拍這麼快,停下了來,哪裡還追得上?別哄我。」

  我尷尬的笑。

  爽爽安心在家養胎,一切平安,無話即短,我們過得很幸福,事實證明爽爽能文能武,能收能放,確是才女。

  爽爽臨生產的時候,我常常在傍晚與她在附近散步。

  一日我們正在談將來生男生女的問題,迎面走來一個少女同我們打招呼。

  我倆一時間沒把她認出來。

  少女笑,「我是碧琪呀。」

  「碧琪!」爽爽叫出來。

  她那頭長髮剪掉了,衣服也素淨得多,臉上全無化妝品,端端莊莊的一個少女。

  「林姑娘,」她說:「恭喜恭喜,你快做媽媽了。」

  「碧琪,你近況如何?」爽爽又開始查根問底。

  「我出來了。」

  「是,我聽說。」

  碧琪說:「現在我在一間廠裡做。」

  「太好了,碧琪,我很替你高興。」爽爽既看外又歡喜口

  碧琪世故的笑笑,「我發覺最後救你的還是你自己。」

  我說:「講得再對沒有。」

  爽爽與她交換地址,我們便分手。

  爽爽說:「哈,說我沒用?救不了人?碧琪怎麼改邪歸正?希望在人間,趙其昌,你沒想到吧?」

  「巧合而已。」我說。

  「好,將來我的兒女一定要做社會工作者。」

  「不做記老嗎?」我取笑她。

  「看到碧琪終於得救,我實在非常非常開心。」

  我說:「我也是。」

  「你關心嗎?」爽爽不置信。

  「你關心的一切,我也關心。」我由衷的說。

  我們緊緊握住了手。

  上司

  調組的時候,曾新生的老闆彼得楊悻悻地說:「就是看不得我手下略有一個平頭整臉的人。」

  這樣說已算是表示賞識手下,新生不禁有點高興。

  彼得楊歎口氣。「你這次出去,要小心行事。」

  「是。」

  「新上司陳丹是個怎麼樣的人,相信你也聽聞了。」

  新生實在不敢搭腔。

  「那女人是個瘋子。」

  新生吃驚地看著看彼得楊,佩服他亂說話的勇氣,新生自小性情溫和,做什麼都留個餘地,很少衝動,也很少為自己的言語與動作抱歉。

  成年人嘛,怎麼可以亂說話。

  「做得不滿意,去大老闆處告她,我支持你。」

  嘩,公然煽動手下越級挑戰,非同小可。

  看樣子彼得楊真恨死陳丹挖去他的得力助手。

  新生只得說:「看情形吧。」

  「陳丹的私生活一直浪蕩,你要當心。」楊彼得獰笑數聲。

  新生莞爾。「但,我早已過了二十一歲了。」

  「她會蹂躪男童,相信我。」

  「我會步步為營。」

  「陳丹是個賤人,我要好好對付她。」彼得楊握緊拳頭。

  新生退出來。

  多麼好,這樣當眾恣意侮辱對頭人,新生希望他也可以做得到:破口大罵,李甲是蠢驢,張乙是狂魔,而趙丙是小丑。

  一定很痛快。

  不過在別人眼中,如此欠缺修養,恐怕也會被視為瘋犬,划不來。

  新生一貫的作風是替人設想。

  唉,有頭髮,啥人想做癩痢。

  各人有各人的苦衷,不能隨意訴苦,只得變個方法發。

  新生悶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坐在小公寓的客廳裹,靜聽音樂,一邊喝杯威士忌加冰。

  越來越少約會了,下班已經很累,不耐煩討好女孩子。

  新生最喜歡的歌,叫夜來香,是一支在他出生前十多年已經開始流行的調:

  那南風吹來清涼,

  那夜鶯啼聲淒愴,

  月下的花兒都入夢,

  只有那夜來香,

  吐露著芬芳。

  新生也知道,夜來香,就是本市夏季隨時可以買得到的玉簪花。

  這種花已經不流行了,正如歌頌它的歌曲一樣。

  很久很久之前,男人需要養家,而女人,也樂意給男人養,溫柔芬芳一如夜來香。

  新生想,不要怪女性日益不羈,是男性的無能,慣成她們這樣。

  既然她們非飛到野外覓食不可,就練成一副鷹的模樣。

  要怪,可以怪社會。

  他揉揉雙眼,明天,要向新上司陳丹女士報到。

  也不只一個人說陳小姐的壞話了。

  年紀比較輕的女同事一聽到陳丹兩個字,都故作驚慌狀。「厲害、可怕!」她們說。

  不是不誇張的,用來博取別人同情,一方面特意露出柔弱之態。

  新生心裹暗暗好笑,算了,姊姊妹妹,別作戲了,誰又是省油的燈,誰又比誰更好欺侮。

  陳丹身為一組之長,不見得會張嘴去咬無名小卒,這些人無端先自抬身價,大聲叫怕,彷彿真有資格同陳丹招架三數回合似的。

  新生打一個呵欠,怪現象見多了,還真悶。

  一向鎮靜的他,當晚也作了噩夢。

  夢見一個女巫滿嘴鮮血追著他殺。

  新生很明白為什麼患癌的人越來越多。

  准九時,他向陳丹小姐報到。

  以前曾經見面,不過都是遠距離,這次離她不到兩公尺。

  年紀不輕了,仍然標緻,晨曦照到她左邊臉,卻沒有放下子,可見是不拘小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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