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紅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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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這女孩並沒有成名,因為不勞不得,多勞多得。

  得的定義,不再是生活上的需求,而是指工作上的成就。誰還會沒飯吃不成,衣食不憂,卻沒有精神寄托,也很苦悶。她會不會靜極思動?

  一日我回寫字樓,剛要開始搏殺,女秘書同我說,有一位小姐在房內等我。

  門一推,見看到一雙紅鞋,這還會是誰。

  我意外,這是什麼風,於是問:「有重要事?」

  她一邊抽煙,一邊淺笑。毫無疑問,她又長大了,此刻的勁道已叫男人深覺逼力。一件低胸的運動衣,配白色皮褲子,繃得像是隨時會彈開來。

  她沒有回答我。

  「怎麼,又來向我請教,如何可以出名?」

  「我想好好工作。」

  「跟你的經理學習,她所懂得,教你一半,已經受用不盡。」

  「她的成就還不及我。」她扁扁嘴,「她為我工作。」

  「小姐,做人講時講命講運,千萬不要看低人,這一刻她屈居你下,不代表一生一世如此,人家有本事,打真軍,遲早出頭。」

  「喂,你這個人說話,怎麼老不忘教訓人?」

  我聳聳肩,「那你何必偏偏找上門來聽我說話。」

  「我想好好工作,想再你處做個模特兒。」

  「對不起,」我立刻說:「我不敢當,你堂堂大老闆,出來做事,誰請得起。」

  「不,我不是為錢。」

  「那是為了名了,我也沒有把握使你成名。」

  「有的,你手下有紅模特兒。」

  「你不同,人家肯用功做。」

  「我也肯。」

  我搖頭。

  「我可以改掉壞習慣。」

  「不,」我擺手,「你不能抱著這種態度來做事,你必需先有工作的熱忱,不顧一切的苦幹,只問耕耘,不問收穫,謀事在人,但記住,成事在天。」

  她已經不耐煩起來,在椅子裡轉來轉去。

  她是一隻美麗的牛,我不該對牢她彈琴。我歎口氣。

  「用我。」她說:「不然你會後悔。」

  「我會嗎,」我說:「這不是一項恐嚇吧。」

  「給我一次機會,」她還在懇求。

  我並不是一個心腸硬的人,但是我說:「你不需要這種機會,好好做你的老闆娘,去。」

  她踢著腿走了。

  秘書看著她的背影,問我:「她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但是她不會成名,除非她肯苦幹。」

  即使有人認識她,也不會尊敬她,說起她這個人,不過輕輕帶過,她的名字,沒有人會記得。

  不過這並沒有關係,這不會影響她的生活。

  我在路上碰見她的經理。

  「怎麼,還在做?」我很意外。

  「有什麼地方可走?」她笑問。

  「快一週年紀念了吧。」

  「八個月。」

  「真難得,我以為貴店很難做得住。」

  「現在老闆娘天天在店裡。」

  我一怔,「烏攪?」

  「不,很起勁的學習。」她說:「很意外吧,她下個月還要跟我出去辦貨,那是十二小時搶貨的工作,她說她吃得消,她說十九歲了,老了,要開始工作,免得老大徒傷悲。」

  十九歲,老了,我搖搖頭,真誇張。

  經理看著我,「她對你很有意思,時常提著大名。」

  我又一呆,真不知道她心中想些什麼。

  「怎麼,不考慮她?」

  「待她定下性子來。」

  她吃的一聲笑,「等她?才十九歲,怕不要等二十年。有些女人過了四十歲還不肯修身養性,還到處晃,亂出鋒頭。」

  我說:「那就算了,時間不對,就是沒有緣份。」

  「她那麼聽你的話,你可以教她,把時間縮短。」

  我不是感化官,我沒有信心。

  我當然沒有說出來,只是胡亂找借口,「她太高了,我比她矮許多。對,祝你們兩個都成功。」

  「謝。」她笑得很有深意。店舖很快開了分店。人們開始知道店主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子,這個大城市的社會風氣很開放,人們並不計較一個人的出身,或是他的過失,只要他也有優點,就能為人所欣賞。

  再等一下吧。

  如果她沒有忘記我,如果我可以接受她,如果她肯改變作風,如果這些因素都可以在適當的時間湊合在一起,我們或許可以有發展。

  現在言之過早。

  要等她脫下紅舞鞋。

  鈴蘭

  過幾個節,茱迪帶了晚服到公司來,全掛在我房內。

  她是個很乖嬌的女孩子,高挑身裁,白皮膚,商科畢業第一份工作便找到我們公司,一做兩年,熟稔之後,會得自動替我做許多額外的工作,是以我也准她用我的房間來做更衣室。

  我一抬頭便看到那幾件衣裳,真的是廉價貨,寶藍的粉紅的艷黃的,釘著亮片,鑲著羽毛,披披搭搭,但你別說,穿在茱迪身上,襯看她圓潤的手臂及背脊,並不難看,反而有一兩份原始性的誘惑。

  事實上她人也不漂亮,蒼白的面孔,略黃的頭髮,但不知怎地,把眼睛一描、粉一上,襯著玫瑰紅的唇,把頭髮臘一臘,也就是亮晶晶的艷女一名。

  是不是年輕?抑或是有信心?我不知道。

  所知道的是,甘六歲的我,只比她大五歲,已經沒有朝氣。

  那樣的衣裳,我也穿不出來,我所有的,只是一件聖羅朗黑色皺紗的長裙,我坦白同你說,女人穿得優雅,不過是給女人看的,男人才不管女人穿什麼,男人最好女人不要穿。

  茱迪白天做工,下班便換上晚裝,化上濃妝出門,天天去跳舞。

  夜夜如此,第二天九時正,又得坐在辦公室裡,她總也不累,呵欠也沒一個,亦不見有黑眼圈,是什麼支撐她?

  我沒敢問。

  我沒有地方去。

  回到家,多數往床上躺著,看電視,不是酸葡萄,別來叫我,我要追長篇劇,一次推不過,跑去吃一頓飯,結果忘了看《花債》之大結局。

  我沒有錄映機!故此打電話打鑼般找黃築筠,片子是她買回來的,她一定知道結局。

  「菲比凱斯到底是誰生的?」

  「你猜。」

  「三個女人都不是她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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