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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哲學家。」

  小男孩對我很友善,無異地長得似理光,連皺眉頭,聳鼻子這小動作都一模一樣,一定是受了遺傳因子的控制,上帝連這樣的細節都照顧到了,真正奇妙,理光說得對,我們也開始明白到人們為什麼要含辛茹苦地養育下一代。

  理光說:「你愛弟弟,我也很感動。」

  「看在像你的份上。」我微笑。

  到現在他還說這樣客氣的話。

  我與史家唯一不交好的人便是史太太。

  雖然她與理光早已分居,但我不知道她本人叫什麼名字,也不甘心問,人家叫她史太太,我也叫她史太太。

  她是一個非常小器的女人,一點點的事斤斤計較,家裡一隻冰箱壞了都鬧一場。

  她打電話叫理光聽,總說:「弟弟有事找他。」

  我忍不住說:「你要見他就說你要見他好了,不必說是孩子要見他。」

  史太太苦無其事般笑:「那還不是一樣,孩子是我生的。」

  「哪個女人不會生孩子?」我不服氣。

  「不見得啊,凌小姐,現在的女人,愛得死去活來是一件事,你讓她為男人生孩子,又是另外一件事,凌小姐,是不是?」

  我啞口無言,真的,我為理光犧牲了這麼多!但是「生孩子」始終是說說而已,只算是閒聊的話題之一。你真讓我大起肚子來,我可沒這個膽子,我哪來的時間養寶寶?公司說不定什麼時候派我到歐美去,我略為退縮,這種機會就一去不再,生孩子的女人多,事業有成的女人少,魚與熊掌如可兼得,那當然好,如不能夠兩全其美的話,也只好自私一點,顧了自己再說。

  養孩子是不必提了,女人在懷孕時是最痛苦最醜陋的,整個人都浮腫,行動不便,而且危險……

  理光問:「你跟她說什麼?問她到底有什麼事便罷了。」

  「到底有什麼事?」我問。

  「冰箱壞了,你叫理光來看看。」

  理光說:「我不是修理師傅。」

  我氣道:「別把我夾在中央。」

  理光把話筒接過來說:「我明天下了班來。」說完便摔電話。

  我愕然問:「你會修?」

  「修我是不會,我會叫人來修!她不外是想我在場付修理費罷了。」

  連這種錢都要省。

  理光怔怔的說:「如果她再婚的話,我們就搬回大房子住,我的孩子不做拖油瓶。」

  他擔心的事也真多,我不敢告訴他,我並沒有打算跟他回家把這兩個孩子養育成人。不錯,我喜歡他們,但……我聳聳肩,不去想這個問題。

  我是越來越懂得保護自己了。

  那天理光回來,我正在洗頭。

  他先挑剔我:「好端端一把頭髮,熨得這麼捲曲,有什麼好?」

  我揚起一條眉:「怎麼?什麼事?回一趟家就合我不入眼了?」

  「你猜那女人說什麼?」理光氣鼓鼓坐下。

  「什麼女人?」我笑,「你是指你的前妻?」

  「她說你再也不會跟我的,你在外頭玩慣了,因此想換口味,所以與我同居。」

  「於是你相信了?」我用梳子梳通頭髮。

  「不,我不相信。」他用手獲我的頭髮,「我早已知道我看不住你。」

  我怔住。轉頭看他。

  「我不是蠢人,」理光低下頭,「我憑什麼叫你留一輩子?現在還有誰是羅曼蒂克的傻子?我也不能太奢望。」他握緊我的手。

  我笑,「將來的事,誰知道呢?」

  理光說:「與你在一起,無論時間長短,我也是願意的。」

  我不出聲。

  他強顏歡笑,「來看弟弟送你什麼。」

  「弟弟送禮物給我?」我也樂得轉變話題。

  他喜孜孜取出一張卡片,上面畫看很幼稚的一朵花與一隻小狗,以及一個小男孩像,太可愛了,那小孩子嘴裡指看一句歪歪斜斜的大字:「阿姨生辰快樂。」

  我很喜歡這件禮物,將卡片放在當眼的地方。

  連我自己都幾乎忘了生日。

  理光說:「伊娃,你有時間的話,也不妨想想,我雖然窮些,疲賴些,但到底我是愛你的,而且我給你自由,你嫁了別的公子哥兒,光鮮是光鮮,可是他未必體貼你。」

  我愕然,「你在說什麼?」

  他笑笑,「祝你生辰快樂!伊娃,我沒有什麼好東西送給你。」

  「你知我不在乎這些。」我說。

  「我並不能因此輕視你。」他低下頭。

  氣氛太沉重,我第一次詞窮。

  「伊娃,老老實實,你們公司是否想將你送到英國去受訓九個月?」

  「說是這麼說。」

  「你是在倫敦唸書的,最佳人選。」

  「咦,彷彿你要努力把我送走呢。」我笑。

  「回來後你又可以高昇了。」

  「承你貴言。」

  「伊娃,其實你現在的薪水也已經夠用。」

  我說:「我節省而已,錢又有誰嫌多呢。」

  「你是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了?」

  「言之過早。」我說:「事情臨到頭再算。」

  「你心裡恐怕已經有了主意了吧。」

  我說:「理光,別逼我。」我按住他的手。

  他歎口氣,不響了。

  我斟出酒,「來,預祝我生辰快樂。」

  電話鈴響,我去接聽。

  又是史太太。她聲音很急促,「快,弟弟有事,叫理光來。」

  「什麼事?」我沒好氣的問:「冷氣機壞?」

  「別攪了好不好?」她尖聲說:「弟弟發高燒,要送醫院。」

  「什麼?」理光接過話筒:「我馬上來。」

  他抓起外套。

  「我跟你去!」

  他猶豫一刻,「好。」拉住我出去。

  弟弟燒到一百○四度,懷疑是急性腦膜炎。

  理光急得快瘋了,「明明下午還是好好的!」

  史太太也一頭汗,「什麼?你怪我?他何嘗不是我親生兒子?難道我會害他?」

  我反而成了局外人,在醫院的等候室內看他們爭吵。

  真是怨,到如今地步還是要吵架。

  真不明白這樣的怨偶當初是如何結的婚。

  而孩子永遠是犧牲者。

  弟弟發高燒,說夢囈,一忽兒指著父親叫爺爺,一忽兒說要去游泳,身子熱,吵得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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