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可兒帶著顆破碎的心,生活了七年。
我想去找到那個男人,搖撼他,跟他說:「喂,你這狗娘養的,你傷了人家的心,不屑一顧嗎?」
可是我是誰呢?我能夠代表可兒說這種話嗎?我算老幾?
誰叫可兒這麼癡心?
社會上的人不見得會同情她。
一整個夏天,我都與可兒在一起。
她漸漸對我放心,把我當作最好的朋友。我對可兒,永遠沒有非份的舉止,我並不是聖人,亦非柳下惠,但我不是急色兒。我們真正做得到冰清玉潔,發乎情止乎禮。
老實說:能夠遇見她已經是我最大的幸福,我還有什麼其它的企圖,對於一個受過傷害的心靈來說,除了耐心等待,也只有耐心等待。
可兒生日那天,我們兩人出去慶祝,喝盡一瓶香檳,意猶未盡。
酒能溶解人的意志力,我漸漸鬆弛。
可兒將下巴枕在手背上,她說:「汝強,你越對我好,我越是內疚,不知如何報答你。」
我說:「我不需要人家報恩。」
「可是我浪費了你的時間。」
「胡說,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是最快樂的時間。」
「可是,汝強,我永遠不會嫁給你。」她說。
我的心被刺痛一下。「什麼意思——永遠?」
「汝強,我愛你,我愛你如愛一個兄長,你明白嗎?但不是男女之情,我們永遠不會結婚。」
我猶如被人當頭淋了冷水似的,作不了聲,可兒也太坦白了,這種話明明傷我的心,她也忍不住要說出來。
她握緊我的手,「汝強,我是為你好才這樣把話直說,我不想拖你三年五年的。」
我歎口氣說:「我自願的,只要能時時見到你,我倒並不介意年是否會嫁我。」 她哭泣,「你何必對我這麼好?」
「咦,」我振奮,「你為我落淚,原來你也會為我落淚。」
可兒搖搖頭,淚落得更急了。
我還是沒有失禮,把她送回家去。
到了家門,門口打橫放著一大束白色的長莖玫瑰花,是我先看見的,「咦——」
可兒全身一震,去拾了起來。
我不是有意要探聽什麼,我只是說:「誰送的?」
可兒說:「汝強,你倦了,我也累了,我們明天再說。」聲音很溫和。
我說:「可兒,我總是順你的意思。」朝她擺擺手,走開。
「汝強。」她追上來。
我輕輕吻她的額角,「再見。」
我搖搖晃晃的叫車回家。
第二天醒來,頭很痛、心很灰,刮鬍鬚的時候又割破了頸項,看上去精神委靡,不像個樣子。
我跟自己說:「林汝強,人家說明了不愛你,以後你要為人家水裡去火裡去的,人家可不領你的情。」我的心酸了。
這個王可兒,人家怎麼傷她的心,她就照樣的做怎麼樣來傷我的心。好小子。
我好好的一個人,與其這樣零碎受折磨,不如下個決心,收回我的感情……不,我不是那些狂蜂浪蝶,我是她的好朋友,講義氣就得有所犧牲。
正在這個時候,可兒的電話來了。
她低聲問:「喝醉了吧?我總是連累你。」
我立刻下了氣。
「汝強——」
「不用說了,」我歎口氣,「愚兄決不怨你。」
「汝強,我有話跟你說,你出來好嗎?」
「現在?」
「也好,就現在。」
「可以。」我聳聳肩,突然有種自暴自棄的想法:反正我是最被動的,你要怎麼樣我就怎麼樣。
到了可兒家,她像是一夜未睡的樣子,十分憔悴。
我問她:「你怎麼了?昨夜發生了什麼事?」我彷彿有第六感覺,覺得不安。
可兒顫聲,「汝強,他……他回來了。」
我開頭時莫名其妙,「誰?誰回來了?」
可兒蹬一蹬足。
我隨即明白了。啊「他」,那束白玫瑰,這隻鬼回來了,我再說話的時候,聲音都發抖了。
「他又來騙你?」我冷笑問。
「不,他已經離婚,糾纏了好幾年,他終於離了婚。」
我尖聲問:「天下那麼多女人,他為什麼偏偏不放過你?」
「他說……他愛我。」可兒並不比我更鎮靜。
「你信嗎?」我責問。
她不語,轉身哭泣。
我不禁恨起可兒來,有事光會哭。
「你打算如何?」我忍住氣問她。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問:「你竟不知道?他這樣對你……」我住了聲,不再說話,我不要成為一個爭寵的小家子氣男人。
隔了很久很久,我說:「你想清楚吧,關於你自己的取捨,你自己應當知道怎麼做。」
可兒用手帕擦乾眼淚,「你覺得我無用吧,七年了,竟忘不了一個人,但是汝強,你沒有愛過,你不會明白箇中滋味,七年來,他並沒有離開我,他時時刻刻在我身邊;清晨恍惚間,晚上寂寞時,我永永遠遠記住他,如今他呼召我,我……」
我鄙夷的看著她。
她絕望了,「你仍然不明白是不是?」
「是,我不明白,」我說:「如果你離開了我,我也會一生一世的記得你,但是我不是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思念你,是我的事,但是我還是要維持自己的尊嚴。」
可兒低下了頭。
我知道她的想法與我略有出入。她是一個癡情的女孩子,我不能幫助她,亦不能救她。
但是她這樣回去跟那個人,又有什麼結果呢?她是否會遷就他一輩子,他是否還如她記憶中般完美?終於得到了他,興奮過後,又會如何?
可兒根本沒有想到這些問題。
她緩緩抬起了頭,目光中充滿彷徨,
可兒說:「教我,我需要你的意見,教我。」
「不,」我說:「取捨由你。」我轉身走開。
回到家中,我獨自抱頭痛哭,眼淚自眼眶湧出,感覺上是炙熱而酸痛的,我多年沒有哭過了,人不傷心不流淚,這句話說得很對,但哭也是發洩感情的最好辦法,哭完之後我心中反而沒那麼難過,神經略為鬆弛。
算了吧,她假如要走的話,那麼她從來沒有屬於過我,假如她愛我,她一定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