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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推開大門,一個人迎上來,我以為是小道,心中一跳,倒有點歡欣,雖然不知道該有怎麼樣的反應才對,但是至少他來了,他重視我。

  但是這個人走近,我馬上曉得他不是小道,心往下沉一沉。忽然我微笑了,呀,畢竟我是在乎的,我在乎的不是小道,而是自尊。

  「下班了?」那人問。

  在黑暗中我問:「李先生?」小道的爸爸?我太驚異了。

  「是的。」他說:「要不要去喝杯咖啡?累不累?」

  「還過得去。」我說。

  他在燈光下看我的面色,「怎麼?跟小道吵架了?」

  「我早過了吵架的年紀了,我與令郎已經完了。他的毛病是不知道適可而止,嘩啦嘩啦,令人神經衰弱,還自以為是,認為他道理亨通。」我淡淡的說:「我對他那套理論聽膩了。」

  「他的確是個草包,聽說你幫他很多。」他微笑。

  「實不相瞞,連他那份工作都是我家親戚作的保人。」

  「我遠在美國,不大知道他的事,對不起。」他說。

  「他跟你不大好,是不是?所以放著一個有能力的父親,他也不學學榜樣。」我說:「他告訴過我,他的父母早早就離異了。」

  「要是他求你回去呢?」

  「他不會的。」我說:「他未曾戀愛過,全世界的女人在他眼睛裡是一樣的,可以上床的動物。」

  「琉璃,我抱歉我兒子是個粗心的人,你有許多優點,是他所看不見的,恕我說一句,你們倆水準不一樣。」

  我苦笑,「謝謝你,李先生,我只記得他要求與我同居時,他問,「你走了,我怎麼辦?」當時我打算去新加坡,他又問:「琉璃,你就這樣來了,又去了?」對白像文藝小說一樣。」我聳聳肩,「我喜歡聽這種對白,女人都喜歡。」

  「你會想念他?」

  「多多少少一點,不重要。」

  「真奇怪他會放你走。」

  「奇怪嗎?不見得,他要什麼女人都有,簡單得很,其實我們倆見面的機會是極少的,他找我,是因為我比其它一般女子要比較獨立,我有工作,我不嚕囌他,他從來不問我一天三餐是怎麼解決的,他知道我會照顧自己,他太清楚了。而我呢,我只是怕寂寞,李先生,你或許不知道,一個人睡覺是天下間最痛苦的事。」

  「你與他在一起,難道不痛苦嗎?」

  我笑,「我們不要再提了,你還要喝咖啡嗎?」

  「你賞臉嗎?」他問。

  「李先生,像我們這種女人,早已經過了賞臉的年紀了,有個人來請喝咖啡,不知道有多樂。」

  「真的嗎?琉璃,你幾歲了?五十?六十?女人無論在任何年齡,都是值得尊敬的。」

  「令郎真不像你。」我笑。

  我們找到一個地方喝咖啡,其實我是不喝咖啡的,但是既然我能陪小道,就可以陪他。日子漸漸過去,我變為一個極好應付的人,但是這世界還是不允許我有那麼一點點的快樂。

  「小道除你之外,還有沒有其它的女朋友?」他問。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找說。

  「他每夜回來嗎?」他問。

  「從不。我不管他,要是管他,他可以名正言順的不再出現,當我無法忍受的時侯,我會得自動離開。但是……我們在一起,的確有過快樂的時光,剛開頭的時候,非常的輕鬆,非常的飄逸,剛開頭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

  「你把他寵壞了,以你這樣的身份,不該降格來這麼遷就他。他自小是一個很難纏的孩子,一個問題青年,在美國不停的看心理醫生。」

  「他自己會寵壞自己,不需要別人動手。」我笑,「他太聰明太壞了。」

  他凝視我。「如果你答應我,我會天天回家,我會照顧你一日三餐,我會給你生活上的保障,除了不能結婚以外,我一切都可以給你,你會怎麼答覆?」

  我抬起頭。

  我靜靜的說,「李先生,我是你兒子的情人。」

  「那一段已經過去了,是不是?你會答應我不再見他,是不是?」

  我震驚得無法開口。

  「把那份工作辭掉,女人都該被好好的珍惜著,女人不該拋頭露臉去辛苦工作。坐在家中做你喜歡做的工作,畫畫、寫字、任何事。琉璃,像你這樣的女子是該被珍惜的,你可以跟著我過下半輩子。你幾歲了?」

  「廿八歲。」我說。

  他握住我的手,吻一吻。

  「來,來看看我的公寓,有三間房間,有兩個女傭人,我相信你會喜歡。」

  我說:「你太心急了。」

  「我已經老了,琉璃,看到喜歡的東西要馬上抓得緊緊的,怎麼可以放開一刻?你相信我,即使咱們兩父子的趣味一樣,性格是不同的。」

  我取過大衣,為什麼不?去看看他的公寓有什麼不對?我說:「我們去吧。」

  他有司機把車子開過來,司機拉開門,他扶我上車。小道,小道永遠先跳下車,然後待我付車資,小道不是一個溫柔的人,不是一個有心腸的人,不是一個有柔情蜜意的人。

  但是他也喜歡那種小家子氣美麗的女人,不能怪他,只是我不能討得他的歡心而已。

  回家?每天下班等著父親帶回來的報紙,看了又看,翻了又翻?看著電視上的廣告,卡通?回家?廿八歲的女人早該脫離家了,我不能回去,不能。

  那麼就跟他走吧,各人的命運是不一樣的,我注定要這樣落泊。我微笑,在他的「賓利」裡坐得非常舒服,為什麼不呢?說不定他明日會送我一件銀狐,我想有一件銀狐想了多久了,我與所有其它的女人一樣,我只是一個女人。

  他握住我的手,我又再微笑。

  「你不會委屈的。」他說。

  「我知道。」我說。

  我不希望快樂,我只希望我不要不快樂。

  喜劇

  我跟家明解除了婚約。

  我把左手無名指那隻大鑽戒脫下來,放在桌子上,還很瀟灑的說:「拿去重鑲過,還是一隻好戒子。這幾年戴在手上,重甸甸的,白金也磨得毛了。」聲音上是聽不出,可是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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