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上的燭光有如閃爍的雨滴,照射在衣著高雅的人群身上。雪白的牆壁作為背景,烘托出舞池裡舞者的五彩繽紛。
一件深藍色制服攫住她的目光。在一片珠光寶氣、衣香鬢影之間,那件鑲著金色肩章、垂著辮飾的外套,呈現出無比的男性威儀。齊雷克未戴假髮,濃密的黑髮只簡單地繫在頸背上。
他引導著波麗公爵夫人踩著小步舞曲的舞步,茱莉盯著地寬闊的背,欣賞他優雅的體態。他左手輕置腰際,右手將老婦人拉近,然後旋轉半圈。他的制服前身裝點著各式緞帶、徽章和勳章。四小段白色絲線縫在他肩領上。
無賴,詭計多端的騙子。
「出色的一對,你說是嗎?」
茱莉對畢梧微微一笑,接過他遞上的酒。「哦,制服出色,但那個人卻不怎麼討人喜歡。」她口是心非。
畢梧翻翻眼珠。「我在說潘夫人和莫鄉紳。」
看見他諧趣的表情,茱莉莞爾說:「裘麗跟任何人在一起都出色。以前沒見過她戴那副藍寶石。她原諒你了嗎?」
他盯著他的情婦,雙眼散發出毫不掩飾的深情。「她真是膽大妄為,居然送我一對山羊,附上一紙羊皮書,稱我是巴斯城山羊販子爵爺。」
「你怎麼做?」
他呵呵笑。「我把那對畜生捐贈給皇家巡迴動物園,之後我才明白過來。它暗示她是玩物,或受到冷落。她是個驕傲的女人。」
茱莉深深感到羨慕。她曾夢想將自己的心交給一個會愛她、珍惜她、尊敬她的男人。他會對她的使性子一笑置之,毫無理由地送她禮物,只因為他愛她。然而由於她父親,這個夢想變成了夢魘。「你們倆很相配,畢梧,而且都很聰明。」
他合掌放在圓凸的腰部,掃一眼他的王國說:「你才是聰明人。我收到你的字條了。你看得出,我已執行了你的計劃。」
「但願它管用。」她摸摸他外套的刺繡長袖。從她十年前來到巴斯城,藍畢梧就是她生活中的一大支柱。「他太嬌傲了。」
「你不也是?他必然有某項缺點,或犯了大錯,否則令尊不會逮住他。」畢梧停下來,對正領著薛小姐走上舞池的克利夫蘭公爵頷首致意。「他一直到處宣揚你們即將結婚。」
熟悉的疲乏感襲向茱莉。「我知道。」
「令尊可能抓到齊繼承人什麼樣的把柄呢?」畢梧小聲說,口氣透著錯愕。「真教人費解。」
「可不是嗎?」她低喃道,一面望著雷克爵爺向他的舞伴深深一鞠躬。一個在英國貴族階級中如此受尊重的人,怎會淪為她父親的工具?她在他尊貴的五官上搜尋可能的弱點。她一無所獲,只找到一個英俊得令人犯罪的黑武土。
樂音終止,他挽起公爵夫人的手臂,走出舞池。老公爵夫人轉頭跟他交談。他哈哈大笑,肩上的金質辮飾叮噹響。他湊在她耳邊作答。老婦人無法置信地看他一眼,然後以扇遮面咯咯笑了起來。
畢梧神色不豫,率直地表示出他的不滿。「他還是個紀律嚴格的海軍司令官呢。」他迸聲道。「他若是再施展齊家的魅力,會讓這些女人當場暈倒。」
「我有同感。」茱莉掃視房間。「薛小姐拚命眨她的睫毛,弄得臉上抹的粉都剝落了。克利夫蘭的公爵夫人自認在對他賣弄風情。」
「雷克爵爺對每個人說,你會在一個月之內嫁給他。」
茱莉的手提袋差點滑掉地上。「那個狡猾無恥的傢伙怎能作這樣的承諾!」這下子他絕對喪失了他的尊嚴。「一個月後,他會沉迷於——」她住口了,余夫人就在兩英尺外,瞇著小眼,側耳傾聽他們的談話。更糟的是,龐杜比在她旁邊。
身穿深棕色開叉式絲絨外套,他看上去倒像個無懮無慮的貴族,不像個為了當上巴斯城郵政局長不惜暗箭傷人的廢物。
畢梧抬眼看茱莉,然後循著她的視線望去。「不准偷聽,」他斥令。「這是小偷和窺伺狂的把戲。」
余夫人雙眼暴凸。「哦,哼。」她鼻孔朝天花板,轉身走開。面無笑容的龐杜比並未移動。
畢梧掩口小聲說:「別氣,茱莉。你不會跟雷克爵爺跳舞的,除非你給我字條之後又改變了主意。」
數小時之前她還願意跟齊雷克跳舞,她甚至穿上她最華麗的禮服。一整天她不時想到他。他見多識廣,而且有幽默感。她還假想他們成為短期的朋友。
「茱莉?」
她多傻。「不,我沒有改變心意。」
「那就好,」畢梧說。「依照新頒布的城規,還有四名公爵夫人等著他。」
報復的滋味比酒酣甜,她要教訓齊雷克的計劃即將成功。「有多少位伯爵夫人?」
一抹得意的微笑扭曲了畢梧的嘴角。「五位。」
「我真喜愛你對城規的創造力。」
「親愛的,這一條是你創造的,我只是頒行它。等鄉村舞開始,我就帶他去賭博室,抽煙喝酒可以讓男人鬆弛。」他繃著下巴,嚴肅地說:「我倒想看看這位齊雷克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是不顧一切。」
不過,須臾之後他將公爵夫人交給畢梧時,似乎並非不顧一切。他雙足一併,彎腰鞠躬說:「榮幸之至,夫人。」
公爵夫人紅著臉,銳利的灰眸子望向茱莉。「雷克爵爺剛才告訴了我好消息,他真是坦誠。啊,他甚至告訴我那個傷口是怎麼來的。」
站在畢梧背後的龐杜比盯著茱莉說道:「請告訴我們,雷克爵爺,你的傷是怎麼發生的。」
哦,天!杜比得知郵件遇劫的事了。可是怎麼知道的?誰說的?不,她決定,他不可能知道。他太愛吹擂渲染,藏不住任何秘密。他若知道郵件被劫,早就像瘟疫似的散播這消息了。他只是希望看到她難堪。
她對大家說:「哦!別相信雷克爵爺的話,他最會編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