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變了好多。」她搖著頭,難以置信。
「四年前我當完兵回到山上來時,何翠看到我的第一眼也是這麼說哩。」陳永章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不過你也變了好多,漂亮得幾乎讓人認不出來了。」他上下打量的目光有著驚歎。
「吃飯了!」
在兩人相談甚歡之際,程牧磊粗暴的一把拉開椅子落坐,毫不客氣的打斷此時融洽的氣氛。
他無意、更無心管黎雪薔的事,只是面對陳永章閃閃發亮的雙眼,心口劇烈翻騰的情緒讓他難以分析。
「對,我們吃飯了。」楊玉蘭眼見情況尷尬,急忙吆喝著眾人入座吃飯。
「我給曉貞舅媽送飯去。」雪薔急忙捧起托盤往外走,只求能及時止住眼淚。
進房陪著徐曉貞吃飯,看著她安詳的面容,雪薔波動的情緒才逐漸緩和下來,鼓足了勇氣,她才又回到飯廳。
回到自己的座位,雪薔端起白飯毫無滋味的吃著,心口像是梗到什麼似的十分難受。
席間,程牧磊也沉默的低頭吃著飯,直到每個人都離開餐桌到大廳去休息,偌大的飯廳裡只剩他們倆之際,他終於開口了。
「我是請你來照顧我媽的,不是請你來當小丑表演雜耍,討大家歡心的。」
程牧磊冰冷無情的嘲諷將雪薔一整天的心血與努力,全敲成了碎片。
她幾乎不敢相情自己耳朵聽到的,他竟將她辛苦準備的這一餐說成是小丑的雜耍?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
雪薔心碎得幾乎語不成聲,她只是單純的想為程家、為曉貞舅媽做些什麼,他怎能用這麼可怕的話來打擊她?
「在程家,你最好認清自己該做什麼,別試圖干涉太多閒事。」程牧磊毫不戀棧的轉身,只拋下一句凌厲得幾乎割傷人心的話。
雪薔好不容易才剛放晴的心頭,隨即因為一句話又罩上了層層烏雲,對於程家的種種,她是否仍太樂觀了呢?
☆ ☆ ☆
一向陰鬱多霧的山上今天意外的放晴了。
陪徐曉貞吃完早餐,雪薔牽著她在大院四周散步,好讓蒼白的她多曬點太陽。
一早程家所有人全到果園去了,大宅院裡空蕩蕩的,就連呼吸聲都隱約可聞。
雪薔扶著徐曉貞在後院的石階上坐下,仰頭望著燦爛的晴空,好心情的道:「媽,今天天氣真好,是不是?」
來到程家已快一個星期了,照顧曉貞舅媽的工作極為簡單,早上起床後陪她吃完早餐,就帶她到宅院附近散步,中午吃過飯曉貞舅媽會午睡,這時她會一個人在大宅子四周逛逛,直到她醒來。
陪著曉貞舅媽散步說話,以及料理三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雖然沒有醫院工作的緊湊與忙碌,然而在程家的生活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這讓她幾乎要懷疑她原本就該是屬於這裡的!
「是啊,只可惜後院的金針花全沒了。」徐曉貞望著屋旁那一大片荒廢的空地,若有所思的喃喃說道。
「媽,你還記得!你也想看金針花是不是?」雪薔興奮的握著徐曉貞的手,像是挽回了一些被遺忘的過去。
「是啊,那時候這山坡上全開滿了金針花,你就在花叢間調皮的鑽來鑽去,看起來好可愛。」徐曉貞望著那片曾有過美好回憶的山坡,不禁出神了。
「那我們來種金針好嗎?當秋天來的時候,媽就能看到滿山坡的金針花了。」雪薔渴望讓她再次綻放笑顏。
「好啊!」望著「女兒」漂亮的臉蛋,徐曉貞笑了。
雪薔轉頭凝望著那片荒蕪了不知多久的小山坡,嘴角緩緩揚起了笑,彷彿已經能看到那染遍滿山金黃的美麗景象。
「那,這是我跟媽兩人之間的秘密,可不許告訴任何人喔!我們要給他們一個驚喜。」雪薔喜孜孜的模樣像極找到寶藏的孩子。
「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頑皮。」徐曉貞仰起頭朝她寵溺的一笑。
雪薔睜大了眼,突然怔住了,因為她的目光全被徐曉貞在陽光下閃著銀光的白色髮絲吸引住。
曉貞舅媽的發上何時增添了這麼多白髮?不只原本美麗的臉龐憔悴了,就連佝傳僂削的身材也尋不回往日娉婷婉約的風采。
「媽,你的頭髮……白了。」
雪薔撫著那泛著銀光的髮絲,只覺得心痛。曉貞舅媽才幾歲?竟然被悲傷蹉跎了青春,磨白了發。
「媽老了。」徐曉貞無奈的笑了笑,不自覺抬手摸了摸自己從未曾注意的頭髮。
「不,你不老!你永遠像我記憶中一樣溫柔美麗。」雪薔哽咽,卻忍不住激動。
「萍兒……」徐曉貞有些怔然的凝望著雪薔,繼而緊緊抱住她,宛如她是只隨時會自手中飛走的彩蝶。「我的萍兒!」
雪薔心中對曉貞舅媽僅存的最後一絲陰影,終於在她這個溫暖的擁抱中消失無形。
她的目光越過徐曉貞的白髮,凝望著那片山坡,暗自在心底對自己發誓。
除了滿山金黃的金針花,她也要找回屬於曉貞舅媽的美麗!
當天晚上,雪薔作了個夢,後山山坡上開滿了一如記憶中燦爛耀眼的金黃,而站在花海間的竟是含著甜笑,一如當年美麗婉約的徐曉貞。
第四章
雪薔原本計劃第二天就要到村裡買金針花的種子,沒想到一大早,何翠突然來到程家。
「何翠,你怎麼來了?」
在這深山林中有朋友來訪,自然令雪薔高興。
「永章最近咳嗽得厲害,我給他送中藥過來,當然最重要的是來看看你在這裡過得好不好。」何翠笑著晃了晃手中的保溫瓶。
雪薔招呼何翠到大廳坐下後,忙從廚房端了碗綠豆湯讓她解渴。
「你大舅媽呢?」
何翠端著綠豆湯唏哩呼嚕、毫不文雅地喝起來,兩眼還不住的朝房裡溜著。
來過程家幾趟,她對於雪薔那瘦骨嶙峋而又陰沉的大舅媽,實在害怕得緊,就連孩子都不敢抱來,深怕被神志不清的她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