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薔蹲下身來,幫楊玉蘭將姜撥成小塊,邊佯裝不經心的問道:「牧磊不是喜歡畫畫嗎?為什麼會突然去學農?」
她不曾忘記他幼時對畫畫的狂熱與夢想。
「難得你還記得。」楊玉蘭含笑抬頭看了她一眼,繼而又是一歎。「自從你外婆去世後,程家就散了,放著這一大片果園沒人管理,光靠你二舅一個人也做不來,所以後來牧磊就自作主張轉念農經系,唉!也難為他了。」
「牧磊怕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雪薔淡淡的說道。
「是啊,雖然他不是你曉貞舅媽親生的,但他的確是為程家做了很大的犧牲。」楊玉蘭停下動作,感慨的長歎了口氣,繼而一揮手,又恢復了開朗的笑容,「哎呀,不說這個了,你曉貞舅媽呢?」
「我剛出來的時候她還沒醒,我現在就回去看看。」
想起了那天程牧磊在公車站的那番威脅,雪薔趕緊拍淨雙手,起身朝屋裡頭走。
「雪薔。」
她才走了幾步,楊玉蘭卻驀然叫住了她。
「嗯?」她狐疑的一轉頭,卻驚見她凝重的神情。
「牧磊太苦了,你別怨他。」楊玉蘭的話有些難懂,雪薔正想問清楚,她卻又低頭繼續忙碌起來。
「我不會的。」
雪薔低聲應了句,便匆匆往屋裡走,一心掛記的是她的失職會不會被程牧磊撞個正著。
她一回到屋裡,就見徐曉貞正一個人滿屋子轉著,像是在找東西。
「媽,你在找什麼?」
雪薔在她身後輕聲的問著,深怕嚇著了專注的徐曉貞。
「我在找——如萍?」徐曉貞轉頭一見到她,就驀然衝過來緊抱住她。「太好了,我以為你又突然丟下媽媽走了,害我擔心死了!」
徐曉貞如釋重負的表情與渴切欣喜的語氣讓雪薔不由得心酸。兒時的她不瞭解曉貞舅媽的心情,所以才會有怨,如今回首一想,卻只有不捨與心疼。
「媽,我不會走的,如萍會永遠陪在媽身邊。」雪薔緊抱著她,激動的承諾道。
「如萍,我的乖女兒。」徐曉貞閉著眼,滿足的微笑漾在唇邊。
「媽,你餓不餓?我去煮稀飯給你吃。」雪薔趕緊眨掉眼角的淚,急急問道。
「好啊,我要吃如萍煮的稀飯。」徐曉貞像個孩子似的,一臉期待的頻點頭。
為免徐曉貞一人四處亂走,雪薔將她帶到飯廳,便進廚房張羅早餐,打開冰箱,卻見裡頭擺著她二舅與程牧磊吃剩的稀飯與菜。
雪薔端出一盤醃漬的醬瓜,不自覺蹙起了眉頭。
「我要吃醬瓜,還要稀飯……如萍,給媽,乖!」徐曉貞遠遠見到她手裡的醬瓜便吵著要吃。
「媽,這醬瓜對你的身體健康不好,我重新準備其他營養的菜,你再等一下喔!」雪薔將醬瓜倒進垃圾桶,邊安撫她道。
「營養的菜?好,如萍給媽準備營養的菜。」徐曉貞點點頭,又乖乖的坐回椅子上。
看著以往一向溫婉美麗的徐曉貞,如今卻像個無知的孩子似的,讓雪薔又不禁難過起來。
收拾起感傷,雪薔到後院找了把空心菜,拍了幾塊蒜頭,便熟練的下鍋炒。
青菜起鍋之後,她又炒了盤蛋,淋上些許番茄醬,看來色香味俱全,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端出楊玉蘭原先準備的肉鬆跟花生麵筋,雪薔幫自己跟徐曉貞各添了一大碗稀飯,便催促徐曉貞動筷。
徐曉貞坐在餐桌旁,望著桌上幾道冒著騰騰熱氣的菜,高興的誇道:「如萍真棒,煮了這麼多好吃的菜。」
「媽如果喜歡的話,以後如萍一定天天做。」雪薔肯定的保證道。
「好、好!」
看徐曉貞認真而又滿足的吃著她所做的菜,雪薔捧著熱騰騰的稀飯,只覺得心口似乎比手上的稀飯還要溫熱。
當天中午,雪薔特地準備了中餐,等著她二舅一夥人回來吃飯。
才剛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從窗外就遠遠見到楊玉蘭神色慌張的跑回來。
「雪薔,不好意思!我忙得太晚了,你一定餓了,我馬上就煮菜——」
「二舅媽,別忙了,我已經煮好了。」雪薔含笑幫她接過手上的斗笠,掛到廊邊的牆上。
「你煮好了?」楊玉蘭狐疑的探頭朝飯廳張望了一下。「才幾年不見,你變得這麼能幹了?」她有些詫異的上下打量她一眼。
「反正曉貞舅媽需要多吃些營養的食物,我看以後三餐就由我來準備好了。」
雪薔在學校曾修過營養學,有信心讓徐曉貞很快恢復原有的健康與豐腴。
「唉,幸虧有你來。」楊玉蘭拍拍她的手,欣慰的歎息道。
還來不及添完飯,一群人便自果園回來了,大聲喧嘩的往飯廳走來。
「二舅,你們回來啦。」雪薔的目光觸及程坤平身後的程牧磊,心顫動了一下。
「你看!這些可全是雪薔做的哪。」楊玉蘭迫不及待向丈夫誇耀。
「雪薔做的?看不出來雪薔除了唸書拿手外,也煮了一手好菜。」程坤平笑開了一張黝黑的臉,頻頻稱讚道。
「是啊,雪薔一來,可減輕了我不少負擔。」楊玉蘭也以滿是欣慰的語氣道。
「你就是黎雪薔?」站在一旁的幾個工人中突然有人出聲驚喊道。
「你是……」雪薔好奇的轉頭望向出聲的人,男人有著高壯結實的身材,爽朗和氣的相貌讓雪薔有莫名的好感。
「我是陳永章啊!你不記得了嗎?有一次我在學校撞傷了你的下巴,你還因此在家休息了兩天,你不記得了嗎?」陳永章熱絡的提起兒時往事。
「你是陳永章——何翠的丈夫?」雪薔認真的上下打量他,不禁要對歲月在他身上的改變,感到驚歎。
他再也不是小學時,那個人稱「矮冬瓜」的陳永章了。
現在的他,高壯的身材幾乎跟程牧磊不相上下,弱不禁風的瘦弱早已被結實黝黑的肌肉所取代。
「沒錯。」陳永章笑開了一口白牙,那毫無防備的熱誠教雪薔打從心底溫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