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只是魂魄,所以她剛剛看不見我;因為我是魂魄,所以吃了世間之物會呈現死狀;而也因為我是水中之魂,所以……」靜望著她,等待她的反應。
孰料只呆愣半晌,她搖搖頭,僅忙著趕掉那不專注。「這下……這下頭大了!是人我送醫館就行,是鬼我往哪兒送?」急出滿額汗,伸手對住他的人中又是一拭血。
「你?」極度驚愕。「你……不怕我?」尋常人到這時應當要嚇破膽子逃之夭夭才對,可是她居然一點都不怕?縱使她是看得見「異物」的那類人,也不該沒反應的呀!
「鬼就鬼,有什麼好怕!」反正她也不是人!四下望著,腦兒混亂。「你……你究竟是怎麼了?鬼該怎麼救呀?完了……完了!」
眼前,江重濤是徹底被她沒反應的反應所打敗。原先,他就是因為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是鬼,所以才趕她走,而今……
「這兩天來,窯火太旺。」他虛弱地笑。
「窯火?」唉!對啊,連她都受不大住的,他一縷幽魂又怎堪呢?
嘖,難不成在這之前,他都是忍著火氣熏烤的痛苦,默默地在那裡等著的?這男人真是……哎呀,該說他癡心?還是笨呢?
「這個時候你還笑得出來,我真是輸了你,沒想到,你居然比我想像得還呆。」
原來,這世上還存在著這麼令人動容的情愛,她……還真是淺薄哪!隱隱,她亦為他歎、為他苦,且也為自己那相形之下顯得微不足道的愛意,感到愴然。
可眼前,她又該怎辦呢?想救,找誰救?她只管江中萬物,卻對游離於水與人界之間的魂完全無轍的呀!
「破破。」
「什麼?你說什麼?」此間,她腰間的「軍師」驟來獻計。
「破破破,破破!破——破——」
明瞭旋龜的話,她眼中乍現一絲希望,晃眼間,她就似突生神力地將江重濤往林外攙。
「談初音,客棧!快——快——」破仔真有你的!
第九章
一日後,潯陽街上,一輛馬車正往江岸渡口方向奔馳。
「初音,你真有辦法救他?昨天之前還沒這麼嚴重的。」
盯住那斜倚在自己肩上的人,蘇映潮的心情已不能只以擔心來形容。因為他的血色早在半日之前就已全失,現在唯剩白中帶紫,她深怕他會和街坊傳說的鬼魂一樣,眨眼就像空氣般蒸發掉了。
「你當初說的三魂救兩魂,一魂縛在原地,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亡於水,七魄早在氣絕身亡時便已散去,留在死地的唯有三魂;而又因為心有執念,所以才會徘徊在生前出現的地方,做生前之事,反覆承受著死亡的痛苦。那日你救他回來,只解了他一部分的執念。」路況顛簸,但一向少言的談初音卻完全不受影響地說了一串話,這令正駕著馬車的仲孫焚雁不悅。
她對他,從不可能一次吐出這麼多字,但對某些人就是不一樣,那些她「喜歡」的人。
「焚雁小兄弟,能不能麻煩你將馬催快點,我由景德將他背回來,已經耽誤不少時間了!」心裡急,蘇映潮忍不住催。
「這馬就是這速度,再快,會死,就像那人!喔……不是,他早不是人。」仲孫焚雁毫無感情地嗤了句。
「你說什麼?」有些氣,這小子到這關頭,還是這麼樣地冷血!
「說什麼?我說我該一刀幫你解決這鬼,省得麻煩。」盯住那鬼模鬼樣的江重濤,他眼透嗜血,宛如盯住獵物的獵人。
「你試看看!」她氣憤不已。
「試看看?這可是你說的。收了他,等一下我再一併收了渡口船上的那一群。」想來還真是可笑,要不是一刻鐘前這女人真來客棧找初音,而由初音口中聽得自始原由,或許他永遠不會知道,前幾天自己居然搭著鬼船游江,還跟一群鬼魂同船。這……真是天殺的該死!
他一邊暗咒自己晚了試刀的機會,一邊則欲松放馬韁抽刀伏鬼。
「焚雁,鬱壘不斷善鬼之路。」這時,阻止他的還是談初音。
「十方禿驢的話我壓根兒不進耳,你跟我說這些沒用!」他執意。
「那麼我拜託你。」凝住他,眸兒無波,語氣無笑。
然而,這句話卻正中仲孫焚雁心意。他邪笑:「一句話,這是你欠我,到時我會要回來。」
看了他一眼,談初音未接話,但他自是當她允諾,是以他駕地一聲,將馬車催得恍如電掣。
一刻鐘之後,馬車近了江邊,遠遠,他們皆眺進一艘兩桅船隻,那船上的四名船夫皆站在船舷處眺望,好似正等著江重濤歸返。
「過去嗎?」蘇映潮問。
「不,在重慶你已救他脫離死亡的循環,若再上船,便等於再殺他一次。」
「那麼……」
「焚雁,順著江邊走,別讓船上人瞧見。」對車前人說完後,她又回望住蘇映潮。「姐姐,欲招江魂,得借你的御水術,可以嗎?」
「御水術?」如果是破仔的主人,她一定有辦法,可自己?哀哉,都怪她平日僅顧玩,荒廢了修練,這種上乘法術……
「有心,必成。」見她猶疑,談初音唇間不由地綻出一朵暖笑,那笑意,讓任何心不堅的人,看了皆頓生勇氣。
看住江重濤,她只得斷下決心。「我有心。」即便使用御水之術可能會傷了自己。
馬車在一處較寧靜的江岸停住,三人下了車,仲孫焚雁被留在車邊,而蘇映潮和談初音則往江邊去。只是,那蘇映潮攙著十分高大的江重濤……
「蘇姐姐,心見即所見,於今,他該不會那麼重了吧?」江風吹來,揚起談初音的紫色紗裙,加上她溫煦的笑顏,讓蘇映潮不住聯想到「仙風道骨」四字。
只是,這樣一位年僅十二三的小姑娘……呵,她是怎看都比自己像登了仙班了,雖她明曉得她只是紅塵中人。「你說得對,我就是一直當他是個人,所以才險些壓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