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圈將近船尾時,在一個煙囪的陰影旁邊,他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喊:
「薩耶……勳爵!」
他煩躁地轉過頭去,他討厭別人打斷他的思路,這時他看到了一個嬌小的身影在向他走來。
在星光下,他看見一張非常蒼白的臉,看見她抬起那雙大眼睛望著他。
「原諒我……請原諒我……可是我……需要您的幫助,」一個聲音說。
突然他記起以前在什麼時候聽到過這個聲音,見到過那張雞心型的臉。
「奧文斯頓小姐!」他喊道,「我萬萬想不到您會在船上。」
「我不該到這上面來,可是我是在……躲……躲避,其實我一直在考慮怎樣才能……走近您……請求您的幫助。」
「你在躲避?」薩耶勳爵隨著說。「躲誰?」
伯蒂拉神經質地朝身後瞧了瞧,似乎覺得可能會有人聽見。
她這麼瞧的時候,伸出手來握住船欄杆,薩耶勳爵看見她在發抖。
「什麼事使你這麼不安?」他問道。「為什麼你這麼晚了還呆在這裡?」
「我……我就是來……告訴您這件事的,」她回答,「我知道……我是個討人嫌的人,我本不打算……打擾您,可是我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她說話時帶著非常悲傷和驚恐的樣子,因此薩耶勳爵說:
「你知道,我是會盡力幫助你的,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坐下?」
他說著,就往四周看了看,知道甲板上的折疊躺椅晚上已經全都收起來了,可是在一根桅桿下有一個固定的木頭座位。
「我們坐到那兒去,」他說,用手扶著她的胳膊肘,把她領向那裡。
他們走了幾步,到了座位前並排坐了下來。
伯蒂拉側著身子面對著他,把一條紡綢頭巾往後報了推,他只看見在星光照耀下她那頭髮的顏色金光燦爛。
她緊緊交叉著十指說:
「您一定會想,我多麼……蠢,多麼……笨,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在這兒……除了您,我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你最好從頭說起,」薩耶勳爵提議,「告訴我,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我還以為你在倫敦,在公園裡騎馬呢。」
「我……知道,」伯蒂拉說,「可是媽媽……早就安排好了……要把我送走。」
「去哪兒?」
「去沙撈越……去我姑姑那兒,她是那兒的一名……傳教士。」
「傳教士?」薩耶勳爵喊道。
伯蒂拉點了點頭。
「是……是的。媽媽認為,我也應當成為一名傳教士,而且……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伯蒂拉的聲音比她的語言洩露出更多的東西,把她送走的主意不僅使她害伯,而且把她嚇壞了。
薩耶勳爵的嘴唇繃緊了,記得他過去總不喜歡奧文斯頓夫人,心想她是一個心腸硬、沒有感情的女人,現在他可以肯定他對她的直覺是正確的。
「那麼說你是上沙撈越去,」他大聲說。「誰陪你一起去呢?」
「沒——沒人,」伯蒂拉回答,「麻煩……就在這裡。」
「沒人?」
薩耶勳爵簡直難以相信他聽到的話。
一個作為社交界領袖的女人竟會把她的女兒——尤其是象伯蒂拉這樣年輕而無生活經驗的女兒——在沒有『陪伴』的清況下送到世界的另一頭去,這簡直不可思議;他幾乎不相信事情真會這樣。
他很清楚,常有一些女孩子要到印度或大英帝國其他地方去投奔父母或朋友。
但是在海上旅行,某種「陪伴」還是現成的,她們往往是高級軍官或外交官的夫人,她們會發現自己往往要負起保護六、七位少女的責任來,有時這些少女成了相當麻煩的負擔。
但是,讓一個姑娘在沒有人照料的情況下單身旅行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以致薩耶勳爵覺得自己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我已經大了,可以照顧自己,」伯蒂拉說,可是您知道……我坐的是……二……二等艙……那裡有……有一個男人……」
「什麼男人?」薩耶勳爵用幾乎是急迫的口氣問。
「他……他是一個荷一荷蘭人,」伯蒂拉說,「但是我想他有……爪哇血統,而且他……他不讓我獨自一人呆著。」
薩耶勳爵沒說什麼,但她接著往下講時,發出一聲低低的叫喊,十個手指緊緊地交叉在一起:
「您一定會像媽媽常說我的那樣……把我當成一個……白癡……可是我躲不過他……我幾乎一直都躲在我的……艙房裡……可是……」
她不響了,顯然是在想詞兒,這時薩耶勳爵用平靜的聲音說:
「出了什麼事?」
不用伯蒂拉說,他憑著本能就知道事情準是已經達到了高潮。
「前幾天晚上……自從輪船開進了地中海……一個……一個服務員給我拿來……禮物,」伯蒂拉回答:「船上能買到的巧克力和其他東西……我都退了回去……但他不斷地給我寫條……條子,要我務必……陪他喝一杯。」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上船後的第一天晚上……他就……想—想要我陪他喝酒……可是我的了……我始終在準備躲避他……不過看起來……沒有什麼……用。」
「今晚出了什麼事?」薩耶勳爵平靜地問。
「吃過晚—晚飯以後……我……回到艙房……我總是趕緊離開餐廳,就怕他……跟蹤我……我關上了艙房的門。」
她的話停住了,但薩耶助爵可以從她的眼睛裡看到恐懼,她用幾乎像耳語般的聲音說:
「鑰—鑰匙讓人拿走了,還有……插—插銷!」
薩耶勳爵的態度嚴峻起來,他氣憤地說:
「這是恥辱!任何體面的輪船上是不該發生這種事的!」
所發生的事他一猜就猜到了:服務員得了重金賄賂,再說二等艙的管理也不像頭等艙那樣嚴格。
「所以你就上這兒來了,」過了一會兒他說。
「我……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伯蒂拉說「你知道……我是不准……離開二等艙的,但是要不這樣,……他就會來……找—找我,我就……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