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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頁

 

  「走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走了?」薩耶勳爵厲聲問道。

  「今天下午四點鐘有一艘從新加坡開往沙撈越的船,她堅持要坐這班船走。」

  「她堅持?可是為什麼?我不明白。」

  亨德遜太太似乎很不安。

  「我不能阻止她離開,薩耶勳爵。我向你保證,我已竭盡了全力,但她不肯聽我的話。」

  薩耶勳爵放下他那杯香檳酒。

  「一定有什麼使她煩惱的事,她才會作出這樣的決定。」

  沉默了一陣,亨德遜太太懷著更大的不安說:

  「我怕她無意中聽到了什麼。」

  「請你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好嗎?」

  在薩耶勳爵的聲音裡有一種命令的口氣,這是她過去從來沒聽到過的。

  「這件事真是非常不幸,」她開始吞吞吐吐地說,「愛琳頓夫人準是在遊廊上議論了她的行為,當然,我不知道伯蒂拉就在起居室,因此她可能把每個字都聽到了。」

  「愛琳頓夫人!」薩耶勳爵叫道。「她到這裡來幹什麼?」

  「她今天早晨和沃遜先生一起過來的。他把她留下來和我一起進早餐,而他要去找我們的監工商量交換苗木的事。」

  「出了什麼事?」薩耶勳爵問。

  「你要我如實地重複愛琳頓夫人的話嗎?」

  「我堅決要求你這樣做,」他說,「伯蒂拉由我監護,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倉促地離開。」

  「我求她留下——我確確實實這樣做的!」亨德遜太太說。「坦率地說,薩耶勳爵,我愛這個姑娘。她是個最可人、最溫柔的小人兒,我絕對不願意她的自尊心受到傷害。」

  「她受到傷害了?」

  「愛琳頓夫人說的話使她的心不可能不受到傷害。」

  薩耶勳爵的嘴唇抿緊了。

  事實上愛琳頓夫人是他最厭惡的那種傳播流言蜚語的女人的典型。

  全世界都可以找到這種女人,特別是在新加坡這樣的小—型社交界。

  她們可以惡意地,誇張地談論她們所遇到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從而造成許多禍害。

  「當她提到伯蒂拉的名字時,要是我有意識地制止她就好了,」亨德遜太太說,「可我要講禮貌。畢竟她是我家的一個客人,只有在闖下了禍、伯蒂拉堅持要離開時,我才想到自己真是個笨蛋。」

  「在我們進一步討論前,」薩耶勳爵說,「請逐字逐句準確地告訴我愛琳頓夫人說了些什麼!」

  亨德遜夫人吸了一口氣,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她講完後是長時間的沉默。當她在講述時,眼睛沒望著他,現在講完了,她回過頭去看看薩耶勳爵聽完這話的反應。

  在她這樣做的時候,心想:

  「他知道了人們怎樣在背後議論他,這無疑是對他的一種打擊,但這對他是有益處的!他太過於意識到自己的重要性了,這一點我不喜歡。」

  薩耶勳爵似乎在沉思,後來他說:

  「伯蒂拉怎麼知道今天下午有一班船離開新加坡開往沙撈越呢?」

  「她堅持要弄清楚什麼時候可以離開,而我的丈夫有一張去所有不同島嶼的行船時刻表。」

  「我明白了……隨後你們就把她送到新加坡去了?」

  「我帶她去的,」亨德遜太太糾正說。「你以為我能讓這可憐的孩子自己走嗎?」

  她目光銳利地望著薩耶勳爵,又接著說:

  「相信我,我哀求、我懇求她等你回來——事實上我幾乎要下跪了——可是她不願聽!她要離開,我除了沒把她像犯人一樣關起來,其他的辦法都用上了。」

  「我想我還是能理解的,」薩耶勳爵語調緩慢地說。

  憑著不同尋常的直覺,他明白伯蒂拉之所以急切地決定離去,純粹是因為她與他以前遇到過的任何女人都迥然不同。

  昨晚發生的事正如她告訴他的那樣,是那麼神奇,那麼完美,她不忍心讓它受到糟蹋。

  因為這對她的餘生具有重要的意義,因為這是她過去從未經歷過並且她認為永遠也不會再次出現的狂喜,要她留在這裡她實在不堪忍受了。

  她對他什麼要求也沒有,什麼也不盼望,她只想保留她那不僅未曾被塵世、而且也未曾被他所玷污的清白。

  他似乎能窺透她的思想和感情。

  她聽到那些話以後,一定是想做他要她做的事,她出其不意地退出了他的生活,就像她同樣突然地聞了進來一樣。

  多年來,薩耶勳爵第一次深深地窺視了自己的靈魂,而且為看到的景象所震驚。

  在他年輕而充滿理想的時候,他也曾以尊敬的態度想到女人;在他眼裡,她仍是寶貴的生靈,男人應向她們獻出敬意和忠誠。

  他對母親懷有深摯的愛,他認為她具有女人應有的一切美德:文雅、富於同情心和寬容。

  她無私地、忠誠地愛他的父親,使他們的婚姻成為一闋田園牧歌,這樣的婚姻薩耶勳爵在別處從來也沒見過。

  他們唯一的悲劇是:他們的兒子是個獨生子,結果被他們寵壞了。

  由於他在家裡看到的是這般完美的幸福,他就帶著這樣高的標準外出涉世,他的幻想不可避免地要遭到破滅。

  起初,那些已婚婦女迫不及待地背叛自己丈夫的行為引起他極度的厭惡,她們的婚誓只是一句空話,她們會不顧一切地愛上像他那樣使她們稱心的任何男人。

  他曾感到震驚,但久而久之他不可避免地縱容了她們的不忠,接受她們隨便奉上的寵愛。

  如果不這樣做,那麼他就顯得對她們太殘忍了。

  但與此同時,似乎有某種東西在他心中哭泣,他本打算把一位女性永遠奉為偶像,但是他的偶像都是泥足的,沒有一個女人能在聖像座上久留。

  此刻他在想,他總是在思想深處以他母親為此樹立的標準來衡量他熱戀的女人。

  母親死後,他知道他心中空出了一個沒有其他女人可以填補的位置。

  然而在她去世後,他似乎更經常、更輕易地陷入桃色事件中去,開始時象火一般熱烈,但不久就喪失了吸引力,再一次給他留下厭煩和幻滅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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