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伯爵覺得,吉塞爾達去礦泉水泵房喝礦泉水是一回事,夜裡去舞廳跳舞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
「我毫無去那兒的願望,」吉塞爾達當時說。
「你會喜歡的,」亨利·薩默科特答道,他當時在場。「天哪,你只有一次青春!甚至爵爺也不能期待你沒完沒了地給他的腿、或給其他人的腿包紮繃帶,包到你上了歲數,不能接受任何邀請。」
「我認為朱利葉斯不是一個特別稱心如意的伴侶,不配陪著吉塞爾達初進社交界,」伯爵尖刻地說。
「情勢所迫,只好如此!」亨利·薩默科特興致勃勃地。說,「吉塞爾達根本用不著去聽他訴說什麼仰慕之情,明知道全是胡謅。」
他像伯爵那樣對吉塞爾達直呼教名。事實上,吉塞爾達把他們看作是關心自己幸福的兩位年長監護人,現在由於形勢所迫,破格准許作出一些他們平時決不會准許的行為。
她在晚上動身時,滿心希望陪伴她的不是朱利葉斯,而是另一個人。
她很快就意識到,上校和亨利·薩默科特講的有關他的一切都是千真萬確的。在一副修飾得精光捏亮的外表背後,他實際上是一個非常令人討厭的惡少。
他一味討好巴結,花言巧語,尤其是——吉塞爾達心想——他笑的時候兩隻眼睛毫無笑意。
後來,經過兩、三天的相處,她開始想像,雖然她覺得自己很可能弄錯了,朱利葉斯對她的態度和舉動正在改變。
因為他認為吉塞爾達很富有,所以一開始就以最虛假的方式——這一點吉塞爾達很清楚——裝腔作勢,用甜言蜜語進行哄騙。
如果吉塞爾達是個女演員的話,那麼朱利葉斯就是一個更為出色的男演員。
後來,他們在一起交談的時候,或是早上同去水泵房,或是下午乘坐朱利葉斯花高價租來的四輪敞篷馬車,吉塞爾達開始覺得,朱利葉斯已真的感到她相當美麗迷人。
他向她傾吐的讚美之詞,她當然充耳不聞,但在第三天下午,他們乘馬車去鄉間的時候,朱利葉斯以一種他過去從未有過的方式談起了他自己。
吉塞爾達那時感到,或許他第一次把她看作了一個女人,而不是一筆在銀行裡的存款。
朱利葉斯告訴她,他非常喜愛倫敦,一旦發現自己能跟聖詹姆士宮的紈褲子弟、花花公子一起花天酒地,能出入於所有最好的俱樂部,還能應邀去上流社會中所有重要人物的家,他當時的心情是多麼激動。
「你參加過倫敦的社交活動嗎?」他問。
吉塞爾達搖了搖頭。
「你會發現,他們與你在約克郡所喜愛的人很不一樣。」
「我怕自己像個鄉下女人那樣太土氣。」
「那可就完全錯了,」朱利葉斯回答說,「你會像一顆星星那樣璀璨發光,我要在那裡自豪地陪伴你,就像在這裡陪伴你一樣。」
這時,在他的聲音裡有一種真誠的口氣,吉塞爾達聽起來感到很不自在。
雖然這是伯爵和亨利·薩默科特早已預料到的,朱利葉斯·林德會向她求婚,並會遭她拒絕,但吉塞爾達還是畏畏縮縮,對這一時刻極為害怕。
她有一種抑制不住的感覺;不論一個人多麼壞,名譽多麼糟,把他當作笑柄來羞辱是殘酷的。
自從她承擔起伯爵替她選定的角色以來,第一次為欺騙朱利葉斯而感到羞愧。
她沒有理由要這麼做。
在他們相識的最初幾天,她就已聽過他胡謅亂吹,對她說了無數謊話。
她早就知道,朱利葉斯追求她純粹是為了她那筆讓人信以為真的錢財,就像他追求那位相貌醜陋、快變成老姑娘的克拉特巴克小姐一樣。
與此同時,她一想到自己必須製造騙局,弄虛作假欺騙人,就感到非常厭惡,無論受騙者以前的所作所為有多麼可憎。
昨天,由於她覺得朱利葉斯快要吐露他的愛慕之情,就趕緊轉換話題,讚美起伯克利上校非常自豪的建築物來,隨後堅持要早點回家,比朱利葉斯所希望的回家時間要早。
她意識到:朱利葉斯如要說一些更為親呢的話,那麼在他們乘車出遊的時候要比他們沿著通往水泵房的林蔭路散步的時候方便得多。
林蔭路上有大量來喝礦泉水的人,要想單獨相處不大可能,無法說私房話。但是在一輛四輪敞篷馬車裡,由於不會有馬車伕立在背後,吉塞爾達感到自己怯弱得很。
伯爵和亨利,薩默科特兩人都在等她回德國別墅。由於吉塞爾達對她在這場欺騙中所扮演的角色多少感到有些內疚,因而在回答他們的問題時態度生硬,三言兩語答完後盡可能早地抽身退出房間,回自己的臥室去了。
「什麼事讓她不高興了?」只剩下他們兩人時,亨利問伯爵。
「我不清楚,」伯爵回答道。
「有沒有可能,她對年輕的朱利葉斯產生了感情?」
「這絕對不可能!」伯爵厲聲說,「如果有必要,我願意用生命打賭——吉塞爾達決不會上那個不值一文的浪蕩子的當。」
「我希望你說得對,」亨利回答說,「可她畢竟還非常年輕,不管我和你對朱利葉斯有什麼看法,他總歸是個相當體面的年輕人。」
伯爵皺著眉頭沉著臉,過了一會兒說:
「要是我認為這樣的事情哪怕有一丁點兒可能,我就馬上停止這場字謎遊戲,讓朱利葉斯去娶那個姓克拉特巴克的女人,管他什麼後果!」
「我認為你用不著煩惱,」亨利撫慰著說,為自己引起伯爵大發脾氣而感到驚訝。「吉塞爾達的腦袋似乎有些發熱了,她必須認識到的一件事就是:即使她越來越喜歡朱利葉斯,對她來講也是毫無前途的,他既沒有錢,實際上又在債權人的魔爪之中。」
不論怎麼說,他還是讓倫爵深感憂慮。第二天,吉塞爾達來告訴他,打算像往常那樣跟朱利葉斯一起去礦泉水泵房,伯爵就盤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