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給服務員小費,但她的假姨媽揮開了她。
「給你,」她說。
她給了他一筆在塔裡娜看來是多得不正常的小費,這人顯然非常高興,口裡說:「十分感謝夫人,」車子開動後還跟了一段路。
當他們駛離車站後,這個婦女俯身向前,查看她們和司機之間的玻璃窗是否關緊了,然後她似乎才舒了口氣。
「真見鬼。」她說,「我非常害怕你不會來。」
塔裡娜沒有吭聲,她不知要講什麼。她有她的指示,她想,她會不折不扣地執行。她不願意對這個婦女提到計劃或別的事情。
「你一點也不像我盼望見到的人。」這個中年婦女說。「我想會是一個年齡大得多的相當老練的人,假如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可是你還只是一個孩子呢。」
「我快二十一歲了。」塔裡娜說。
「那對我來說,只是個抱在懷裡的嬰兒。」這婦女答道。「天哪!要是我能講我差不多二十一歲該多好。我真希望我再活轉去一次。」
她顯然不希望塔裡娜問為什麼,所以當她們的車向海邊開去的時候,她們的談話又一次暫停下來。
「這真是太美了、」在她們駛上海濱時,塔裡娜用種肅然的讚美口氣說,她看見長排的梧桐樹和精心佈置的花床,還有一大群衣著艷麗多來的尋歡作樂的遊客在沙灘上玩耍。
「你以前到過這兒嗎?」這個婦人問她。
塔裡娜搖搖頭。
「啊,那麼這算是一次體驗吧,縱然我想你一定經常到各處旅行的。」
塔裡娜沒有說話,反正她看不出有什麼理由要對這個婦女撒謊,但是她想一定已經有人講過,她是有錢的格雷茲布魯克小姐。
「我們被派去的地方並不總是這麼好。」這婦人說,在她的聲音中,塔裡娜聽出她似乎渴望得著什麼。「通常是派到胡衕裡的小酒吧間去或者派到東德,簡直令人毛骨驚然。」
「在德國嗎?」塔裡娜問道。
這婦女似乎感到有點不自在。「別講我說過什麼,好嗎?」她說,「我們不應該講出我們到過什麼地方,你是知道的。」
「我怕我還不知道哩。」塔裡娜說。
「哎呀,那麼,既然如此,我對你講過的任何事,都請你忘掉它。」這婦女懇求說。
她似乎突然畏縮了,也不那麼自大了。「你不會希望我惹出麻煩,對嗎?」她問道,「幫幫忙吧。」
「我什麼也不會講,」塔裡娜答道:「當然不會講。」
事情變得更離奇了,她暗自思忖,這個婦女是誰?是哪種人僱用了她呢?反正她覺得不只有紐百里先生一個人在後台主持一切,但也許他比她所想像的更為冷酷無情。
她一想起了在厄爾利伍德的談話錄音,就感到顫抖。
「喂,」她突然說,「我今晚要回去,那行嗎?」
「除非給你的指示是那樣講的,」這婦人回答說。聲音中帶著嚴厲的語調。
「我寧可回去,假如能辦到的活。」她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覺得她受不了這婦女長久跟她作伴,她對自己周圍的神秘事件感到好奇,可是,她並不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切都令人討厭,令人不快。
「我看不出有任何原因為什麼我不應該回去,」她有點固執地堅持說,「一旦我完成了我的任務。」
「當然,一切都由你。」這婦人答道,「不過,假如你肯聽我的忠告,你決不要做他們不想要你做的事,萬一你要做,通常會惹出非常大的麻煩。」
「跟誰惹麻煩?」
這個婦人把眼睛轉向別處。「你是知道答案的。」她說。
「今天還有一次晚班火車嗎?」塔裡娜問她。
「當然有,」這個婦人厲聲說,「如果你要的話,有的是火車、飛機、輪船,但是,假若有人吩咐你呆在這裡一直到明天,那麼,你最好照辦,不然的話,你會發現他們能叫你非常不愉快。」
她再一次感到顫慄,這一切都難以形容,無法理解,她暗自下了決心要給紐百里先生打電話,大約在六點鐘她能夠通話,假使他不喜歡這樣,嗯,她又能怎麼辦呢?
她突然想放聲大笑,她竟會害怕某件事或某個人,聽起來該是多麼荒謬呀,畢竟她是塔裡挪?格雷茲布魯克;在家裡有父親、母親、埃德溫娜和唐納德,還有個破舊的牧師住宅可去,家裡的人都在等待她回去。
他們可能對她發脾氣,因為她撒了一大堆謊。但是同時。不管她幹了些什麼,不管她多麼愚蠢,他們和她是站在一起的,她屬於他們,他們也屬於她,就是那麼回事。
這個婦人站在她身旁,用驚奇的眼光看著她。
「你在想什麼使你快樂的事嗎?」她問道。
「我在想我的家庭,」塔裡娜答道:
「他們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叫你看起來那樣快樂。」她有點尖酸地說。
「事實是這樣,」塔裡娜回答。
「好,這就是輝煌大旅館。」這婦人說,她們的車已經離開大路轉入一條很短的個彎道,開到一個有門廊的大門口。
服務員們跑了上來,塔裡娜慢慢走下車,她的同伴高聲談著話。服務員們恭敬地領她們進了門。
「這位是我的侄女,平安到達了。」她說,「火車這次是正點到站,我原以為在車站還要等半小時。請把她送到她的房間,把行李也送上去吧!」
她轉身朝著塔裡娜。「我猜想你要換衣服,親愛的,是嗎?換上涼爽一點的,我坐在酒吧外邊的太陽下面,你會在那兒找到我的。我為你準備了可口的冷飲,等著你,別太久了。」
「不,我不會太久的,」塔裡娜隨口說。
她走進電梯,她的假姨媽揮揮手,轉身走了,塔裡娜聽見她滔滔不絕地跟櫃檯上的一個男人談了起來。
她的房間在四樓,是一間大屋子,比她在杜維爾的房間甚至更為華麗,遮太陽的天篷拉下來遮住了陽台,房間裡似乎仍然充滿陽光,靠窗的桌子上擺著一大束粉紅色的康乃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