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珈妮常常想起母親的話,她想,伯母的苛刻、殘忍、無情,也許正是如此吧?雖然看上去很難讓人相信她之總是使人不舒服,正因為她自己很不快活。
伯父呢?當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應該不再那麼做作和被優越感壓倒了吧?.但他年紀愈來愈大了,年輕人大概根本不在他眼內。 「我又怎能知道呢?」艾珈妮想:「除非我和別人談一談,不然又怎能知道他們心中所想的、所感覺的呢?」 如果她能和伯父母深談一番的話,不知道義會如何?但那實在是太不可能了!
這一餐,上了好些道菜,大家吃得也相當開心,終於在興高采烈之中結束了,這時奧斯蒙夫人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經過薛登爵士身邊的時候,她停住了腳。
「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到休息室喝杯咖啡。」她十分親切地說。
「請原諒我,夫人,」他回答:「我還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呢!」
「既然是這樣,我就在這裡向你道晚安了。」
「晚安,奧斯蒙夫人。」
他彎腰致意,奧斯蒙夫人移步前行,雙胞胎跟在後面,走過他身邊時,兩個人又格格的笑了一會兒,接著他的眼睛落在艾珈妮的身上。
艾珈妮告訴自己不要看他,但一走近他身邊,就好像被他控制了似的,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睛來。
「晚安,艾珈妮小姐。」他很平靜地說。
她想說些什麼,卻沒有發出一個字來。
像一隻受驚的小鹿般,她很快轉過身去,匆匆地隨在雙胞胎之後離去。
她想回頭看一看,卻又沒有勇氣。
在從餐廳來到樓梯口頂端時,她才覺得心跳不再那麼劇烈,也能夠正常的說話了。
第三章
餐廳的一角,薛登爵士在餐桌前踱步,他是廳內唯一的旅客。
大約還有六、七個人在裡面準備餐點,手忙腳亂地清理杯盤,不然偌大的餐廳更顯空蕩。
船離開英國以後,有興趣出來欣賞海上風浪的人似乎很少,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在奧瑞斯夏號上幾乎什麼也做不了,爵士,除非在船的前部情形才好些。」早上來叫薛登起床的僕役對他這麼說。
即使在他說話的時候,也因船顛簸得很厲害而站立不穩,身體猛向前衝,他連忙抓住床桿才保持了平衡。
「我想絕大多數的旅客都不會把航行視為樂事。」薛登說。
「幾乎每個人都躺下來了,爵士,」僕役回答:「你可以想像得到,我們自然就更有得忙的了。」
薛登雖不暈船,卻也有了點困擾。
他是個好水手,一向也以航海為樂,奧瑞斯夏號每天出現在甲板上欣賞海景的也只有他一個人,海上的風浪賦予他不少寫作的靈感。 但在這樣顛簸的情況下,要想寫作可說非常不易,連墨水瓶都不容易放得穩當,不過在他看來,即使一個人握筆凝思也比和船上那些女人閒談要好得多。
她們總是糾纏著他,很客氣地和他攀談,卻讓他覺得十分侷促厭煩。
好在從第一個晚上的餐宴後,還沒有再見到過奧斯蒙夫人,薛登點了好幾道午餐的萊,十分滿意地想著。
她是他一向很不喜歡的那種典型的軍人太太,好友喬治·威德康比才見了她一次就對她頗為輕視,看來目前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要那對寶貝女兒出嫁了。
不論那一個男人,到頭來若被奧斯蒙夫人那對雙胞胎捕獲,陷入婚姻的網中,他都會為他感到遺憾的。
拋開她們的頭腦簡單、欠缺獨立人格不談,任何和她們結婚的人還得屈服在奧斯蒙將軍及夫人的驕狂氣焰之下。
雖然他並不懷疑將軍在軍事上的才能,但將軍和夫人實在給人印象不佳,奇怪的是他們卻有個像艾珈妮這樣的侄女。
從那天的晚宴後,他就一直沒有再見到過她,他猜想她大概和船上其他的女人一樣,被海上的風暴折騰得受不了吧?僕役端上第一道菜時,還被顛得有點搖搖晃晃的,薛登於是說:「看來每天總是我一個人在這裡用餐呢!」
「我們在船長這桌工作的實在都不忙,爵士,」僕役說:「從船離港之後,船長就一直在船橋那裡指揮,還沒有下來好好用過一餐,只有你和奧斯蒙小姐是我們有榮幸在這裡服務的旅客。」
「奧斯蒙小姐?」薛登問。
「是啊,爵士,不過她都要來得早一點,我敢說那年輕女孩一定很不喜歡社交。」
薛登沒有回答,他正想著僕役所說的事。
現在他記起了,昨天似乎在匆匆一瞥間見到了艾珈妮,在二等艙看到一個跟她頗為類似的身影,那時他還認為自己一定搞錯了!
他奇怪艾珈妮怎會在二等艙出現?在上船以前,他就看過旅客名單,每次輪船公司總是差人把船票和旅客名單一起送到他那裡,這樣他才知道在漫長的旅途中同行的旅客有些什麼人。
就是看了旅客名單之後,才知道艾珈妮的身份。
當初司令官只是請他照顧奧斯蒙夫人和她的兩個雙胞女兒,在旅客名單上他看到她們兩個的名字,她們後面則是「艾珈妮·奧斯蒙小姐」,那時他才更為在貝特斯登府邸書房中的舉措而自責。
的確,奧斯蒙將軍和夫人怎會生出一個象艾珈妮這樣的女兒呢?和那對雙胞胎一點兒也不像?在他上船的時候,事務長告訴他:「奧斯蒙夫人要我在你上船以後通知她一聲。」 事務長指著船位分配圖說:「奧斯蒙夫人在第二艙房,薇兒妮特和黛西小姐在第三艙房,艾珈妮小姐在通道另一邊的第十艙房。」
薛登看了看指出的艙房位置,事務長見他沒說什麼,又加了一句:「艾珈妮·奧斯蒙小姐不過是將軍的侄女罷了,爵士。」
就像事務長帶著輕蔑的語氣所說的一樣;她只是將軍的侄女罷了,但這對她何以不參加將軍在貝特斯登府邸的餞別宴,和她何以腰上繫著女僕的圍裙,並不能提出圓滿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