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安氣憤地拭去滲出眼角的淚水,打濕毛巾,擦去邁斯塗抹在桌上的水彩,衷心希望她也能同樣輕易將契爾自心頭拭去。
瞧見邁斯朝馬廄跑來,圖比漾開個大大的笑容。「你來了,好小子。記得『番瓜』的甜點吧?」
邁斯點點頭,攤開掌心裡的白糖。「在這裡。」
「過去那邊的圍欄吧,『番瓜』一直在等著你。」
邁斯立刻拔腿跑去,「帕卡」緊跟而去,瓊安和圖比被拋在最後面。她告圖比邁斯的畫。
「他進步得很快,而且不只在繪畫和說話方面。」圖比道。「他對馬匹很有一套,就像他父親一樣。」
「他每天有一半的時間和馬匹玩在一起,」瓊安道。「我衷心感激『番瓜』對他的幫助──還有你,圖比。你知道的,他崇拜你。」
「嗯,但他最好是崇拜自己的父親。」
「當他的父親很少在家時,那實在是不太容易。」瓊安遲疑了一下。「圖比……克裡維爵爺一向都很少待在莊園嗎?」
「不是的──直到他去參戰。有三年之久,我們不曾見過他的身影,然後他一回來就結婚了。他的妻子不喜歡這裡──比較偏好城市生活。話說回來,妳是已故夫人的表姊,應該很瞭解她。」
「我知道她在這裡待得不快樂,但我不知道那和衛克菲莊園有關聯。我認為──坦白說,圖比,我認為她和克裡維爵爺並不是合適的一對。」
圖比抓了抓面頰。「就像替馬匹配對一樣,夫人,妳不能將一匹個性沉穩的馬和一匹浮躁的馬套在一起,牠們絕對無法步調一致,甚至會弄翻馬車。」
瓊安笑了,圖比什麼事都能夠扯到馬。「我瞭解。莉蓮的個性較活潑──然而克裡維爵爺的脾氣也不算溫和。」
「抱歉,夫人,但爵爺的本性是很沉穩的。他是從戰場回來後才改變的。」
「怎麼會這樣?」她問,緩下了腳步。
「我對戰爭的事知道不多,但爵爺的名字曾在戰報上被提起。」他驕傲地點點頭。
「司閽安克利告訴我的。爵爺是騎兵隊隊長,而他們對他的評價極高,特別是在他英勇的表現後。」
「他做了什麼?」
「我並不是很清楚細節,我只知道重返家園後的爵爺變得不太一樣了。我真的不是很明白,因為爵爺不肯對任何人談。但在他最需要家園的寧靜祥和時,他的妻子卻只會給他惹麻煩。」
瓊安停下腳步。「你是說我的表妹造成了克裡維爵爺的不快樂?」
圖比扯扯帽簷。「抱歉,夫人,但那是事實,正如爵爺或許在外表上看起來已經癒合了,但依我看來,他的內心還留著血淋淋的傷口。」
「他的腿受過傷,不是嗎?」
圖比點點頭。「他們說他是個英雄──我真的深以他為做,夫人。他遇事從不退縮,勇於躍過每道籬笆──在不傷到馬匹的前提下。據說他在西班牙救了許多人,韓伯偉先生也是其中之一。他曾告訴我爵爺冒著生命的危險救了他。」
瓊安以手摀唇。她怎麼會將契爾看錯得如此離譜?如果圖比說的屬實,契爾絕不可能是莉蓮信中說的自私、放蕩的禽獸。願意冒著生命危險救人的人絕對不自私。她信任圖比,而圖比是從小看著契爾長大的,他對契爾的判斷絕不會錯。
如果事實是如此,那麼只能說莉蓮嫁給契爾是選錯了對象。儘管她深愛著她的表妹,她很清楚莉蓮從小被寵壞了。她無法安撫像契爾這樣遭遇過可怕經歷、內斂複雜的男人,也無怪乎她的婚姻極不幸福……
瓊安感覺像心頭卸下了千斤重擔。她終於弄明白了契爾和莉蓮不幸的婚姻的真正原因。
「謝謝你,親愛的圖比,」她輕吻了老人驚訝的面容。「謝謝你所告訴我的一切。」
他困窘地清了清喉嚨。「很高興能夠有所幫助。噢,瞧小少爺,他正試圖要翻過圍籬。一不小心的話,他可能會跌斷腿。」
瓊安將邁斯都給忘了。她驚呼出聲,奔向圍欄,大吼著叫他不能爬籬笆。
一直到稍後,瓊安才省及邁斯表現得就像正常的男孩一樣。
契爾站在衛克菲莊園的門口,深深攝入鄉下清新的空氣。老天,回到家的感覺真好。他明白到他不只是想念衛克菲,還有邁斯和瓊安。
他打算先騎個馬,然後去育嬰室找瓊安,詢問邁斯的近況。如果他要成為好父親,他必須盡可能瞭解有關邁斯的一切,而這些瓊安都可以告訴他。
想到瓊安,他的胸口一陣緊窒。他可以清楚想見她的模樣,她總是堅持將金髮綰成髻,說這樣才像個家庭教師,儘管他較偏好她長髮披肩的模樣。她或許也會穿著那套灰色的家庭教師服……
他納悶她是否會高興見到他,也或者她會像想要激怒他時,裝出不悅的神情。
老天,再度回到家裡真好!
他走到馬廄,環顧著週遭,彷彿首度看到衛克菲莊園。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麼想念這裡。現在是二月,生機蟄伏,但春意已隱現在空中。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自左側傳來。笑聲在衛克菲莊園已極為罕見,他忍不住循聲而去。
隨即愣在原地。他瞧見邁斯坐在一匹肥胖的小馬背上,瓊安牽著小馬的韁繩跑在前頭,「帕卡」緊跟在後。
邁斯緊抓著馬匹的鬃毛,隨著小馬上下晃蕩,清朗的笑聲傳來,就像個無憂無慮的男孩。
「快一點,安安!」他喊道。「再跑快一點!」
契爾不知道何者更令他震驚──看到他的孩子騎著小馬,就像正常的孩子一樣快樂歡笑,也像正常的孩子一樣開口或是瓊安的金髮迎風飄揚,雙頰緋紅,一手撩著裙角,一手牽著韁繩,在圍欄裡繞圈奔跑。
他感覺像是誤闖進別人的人生……
「爸!爸!瞧我的!」
契爾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契爾喊他「爸爸」!那幾乎像是一輩子前的事了。它像天籟般撫平了他創痛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