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邁斯,」他道,極力保持語音的平穩。「你太厲害了,一個人騎馬!我深深以你為傲!」
瓊安聞聲轉過頭,臉上的血色褪盡。「克裡維爵爺,」她以手撫著喉嚨。「你──你回來了。」
「是的。」他走向她,不確定她的反應是高興或沮喪,但他太高興見到她,而且該死的不在乎。「坦白說,我很驚訝我所看到的。邁斯在這幾個星期裡進步神速。」
她的臉龐一亮。「噢,在某些方面,他是的。我有許多事一直想告訴你──」她突地打住。「噢,我知道你一定會很高興他的進展,但我以為你要到三月底才會回來。」
「原本是的,但我決定我屬於這裡,」他清了清喉嚨,覺得尷尬至極。「瓊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原本預期邁斯會和我離開前沒有什麼兩樣,但他──他就像脫胎換骨一般。」
「不完全是,」她嚴肅地道。「我們仍需要努力。他已經開口說話,但偶爾他又會退縮回寂靜的世界裡。不過他另外有管道表達自己,特別是透過水彩。經由他的畫,我瞭解了許多有關他的事,以及他一直壓抑的內心。」
「我想知道有關他的一切。今晚可以和我一起用餐嗎?我們有許多可以聊的。」
瓊安的表情彷彿他剛剛邀請她和鱷魚一起游泳。「晚餐?」她驚愕地望著他,綠眸裡滿盛著沮喪。
「是的,晚餐。妳用晚餐嗎?」
「當然。」她玫瑰般的紅唇輕扯。「然而,我比較習慣在自己的房間裡用餐──一個人。」
他笑了,發現自己頗想念她的伶牙俐齒。「換句話說,妳偏好自己一個人,勝過和我相處。」
「我沒有那麼說,」她顯得著惱。「我只是說──算了,我會很樂意和你共進晚餐,爵爺。」
「叫我契爾,正式的稱謂會讓我在用餐時消化不良。」
瓊安綻開笑靨。「那我可不敢殘忍得害你消化不良。說出時間和地點吧,我一定到。」
「瞧妳將晚餐說得像決鬥一樣,接著妳就要我選擇武器及指定副手了。」
「刀子和叉子就夠了。」她笑道。「至於說副菜,恐怕說你必須滿足於大廚艾密所能端出來的了。(譯註:副手在英文中與副菜同字。)」
「既然如此,那就七點在沙龍見。」他行了個禮,越過她走向牧欄,打算好好讚美他的兒子。
是的,回到家的感覺真的棒極了!
瓊安僅著單衣,在衣櫃裡翻找著合適的禮服,手指因為緊張而笨拙。晚餐──該死了,她究竟要穿什麼出席晚餐?
天知道,她仍未自突然看見契爾站在圍欄外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他就不能事先警告一下嗎?他突然的離開和出現總搞得她心緒大亂,而他竟然還敢說拘禮會讓他消化不良?他根本不知道單單只是看到他,就令她下腹忐忑、雙膝發軟。
然而,看到他驚喜的神情也令她高興不已,特別是他瞧見邁斯的進步時,發亮的眼神。那一眼就足以讓她過去三個月來的辛苦都值回代價──儘管邁斯的復原本身就是最好的鼓勵。
瓊安自衣櫃裡挑了件唯一上得了檯面的絲料禮服。雖然它有些過時了,但這是在她嫁給坎莫後,他特別為她訂做的。
想到坎莫和那段短暫、快樂的婚姻,瓊安的心裡一陣刺痛。她彷彿仍可以在耳際聽到他溫柔、溺愛的話語:親愛的,轉個身,讓我好好讚美妳。我何其有幸,能夠娶到像妳這樣的美女為妻!瓊安,妳讓我非常的快樂。我敢說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男人了……
她咬著下唇,抑回淚水。坎莫總是如此溫柔體貼。她輕撫著禮服上的蕾絲,彷彿可以藉此碰觸到他。她的腦海裡清楚地浮現坎莫的影像:蒼蒼白髮,高挺的鷹鉤鼻,充滿智能和溫馨的眸子。他就像高山般沉穩堅毅,守護在她的身邊,但也瞭解她偶爾需要清靜,留給她獨處的空間。
他和契爾就像白天和黑夜,截然相反……
門上傳來了輕敲聲,女僕溫蒂拉著雪玲走進來。「我們都聽說了,夫人。妳將要和爵爺共進晚餐,我想妳一定需要人幫妳梳妝打扮和梳理髮型,而我們也自告奮勇前來幫忙。」
瓊安漾開笑容,衷心感謝她們的熱心。這幾個月來,她已經和僕人混熟了,尤其是向來就熱心率直的溫蒂。
瞧見攤開在床上的禮服,溫蒂的眼神一亮。「噢,多麼美的禮服!這是意大利的設計吧?和英國的就是不一樣。等著瞧,爵爺一定會驚艷不已,特別在雪玲為妳巧手梳好頭髮之後!」
瓊安謝過她們,笑著接受了她們的熱心協助。
半個小時後,瓊安驚訝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寡居多年來,她一直穿著灰黑色的服裝,打扮樸素,幾乎認不出鏡中盛裝打扮的女子了。
「謝謝妳,雪玲,」她由衷地道。「妳真的有一雙巧手。妳由哪裡學到了這樣的手藝?」
「我的母親過去在霍茲莊園擔任女主人的貼身女侍。她將手藝傳授給我,希望我有一天也能當上貼身女侍。噢,瓊安夫人,我可以留在妳身邊服侍妳嗎?」
瓊安苦笑。「恐怕不行,我只是個家庭教師,用不上貼身女侍,但我會和葛太太談,將妳升任為宅邸裡的女待。爵爺有時會舉辦舞會,妳將可以擔任服侍女客的責任,這會是項莫大的殊榮。」
雪玲欣喜地道謝,和溫蒂離開了。
房間裡只剩下瓊安。她再度挑剔地望著鏡子,不由得納悶:當契爾看著她時,他究竟看到的是她本人,或是莉蓮的化身?
她以指輕撫面頰。對她來說,鏡裡反映出的只是張平凡的面容,一點也不像莉蓮。
她們的鼻樑很像,不過莉蓮的較為高挺;她們的眉眼也相似,但莉蓮比較接近藍綠色,她的則是偏近榛色。莉蓮的眼眸明亮動人,紅唇飽滿,而且她總是巧笑嫣然,風情萬種,不像瓊安的冷然靜默,沉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