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你能告訴我這孩子的一些事,」費瑞克先生說。「她有姓氏嗎?」
「姓氏?」貝洛菲太太輕蔑的重複一遍。「難道你忘了這是無名孤兒院嗎?當然她不會有什麼姓啦。這兒其他的小可憐蟲都沒有姓,還有那些一天又一天,一周及一周送進來的孩子也是一樣。」
她鼻子裡嗤了一聲才繼續說下去:「上個禮拜哈蘭醫生才跟我說呢,「我又帶來一個小雜種給你啦。」我告訴他,「你自己留著吧,我這兒連塞進一隻老鼠的角落都沒有了,更別說一個小孩啦。」
「行行好吧,貝洛菲太太,」他說,「你是個好心的女人,你總不忍心看到這小傢伙給扔到河裡去吧?」
「不管他會扔到那裡,」我同答他說,「反正絕不能到我這兒來,隨你說什麼我也不會改變主意。」」
「那麼他是把孩子帶走了?」費瑞克問道。
「沒有,他加入了其餘的孩子,」貝洛菲太太無力的同答。「我以為我已經讓他相信再沒床位了,誰曉得妲羅告訴他說這娃兒可以和另一個娃娃一起睡一張小床,於是她就把兩個擠在一起了。」
「後來我對她說:「你是個笨蛋!這樣只有加重了你的工作。」」
「可是她不在意!」
「在意的是我啊!」貝洛菲太大尖刻的說。「多一張嘴,得要我來餵他,可又沒多出一分錢來買他們狼吞虎嚥的食物啊。「你們吃的是金粉,知道嗎,」我一遍又一遍對那些較大的孩子說。可是他們老是哀號著說沒吃飽。」
費瑞克先生從他那剪裁適中的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皮夾子。
他拿出一些鈔票擺在貝洛菲太太面前的桌上。
「這兒有二十鎊,」他說,「這只是讓你維持二十天,等我到了蘇格蘭自會有更妥善的安排,放心好了。」
他看到這女人眼中貪婪的光,心裡想不知這些錢有多少會花在買孤兒的食物而多少會用來買酒。可是目前他自思也沒別的法子,只好先安撫這邋遢、酒醉的婦人再說。
「你在叫妲羅來之前,能不能告訴我一些她的事情?」他問道。
「你真的要把她帶走?」
「很抱歉,貝洛菲太太,除非你們有另外一個年齡適合的孩子,否則我只好這樣做了。」
貝洛菲太太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用慍怒的口氣說:「你想知道什麼?」
「她來到這兒的確實日期,我想你們有紀錄吧?」
他看到那女人眼光閃爍不定,就知道就算她有紀錄在,那些紀錄一定有些時候沒作了,無疑的他在裡頭是找不到什麼東西的。
貝洛菲太太急忙發話,他知道一定是她想引開他的注意。她說:「真不湊巧,妲羅和其他孩子不同。她是生在這兒的。就在這座屋子裡出生的。」
「那是怎麼同事呢?」
「你問的好。那是在一八O四年夏天,就像現在這個時節還稍晚些,是七月初吧,我想。我就坐在現在我坐的這個地方,忽然聽到一陣喧天便響的聲音敲著外面的大門。我忽的一下跳起來;那時候我比現在年輕,行動也快——跑過去看看究竟。」
貝洛菲太太停下來喝完紅葡萄酒才繼續說下去:「外頭有一大群人,兩個男人抬著一個女的,那女人要不是死了就是昏過去了。」
「怎麼回事呢?」費瑞克先生問。
「出了車禍,一輛馬車把她撞倒在街上。輪子輾過她身上,可是馬車伕沒停下來就駕著車逃了。」
貝洛菲太太挑逗似的舉起杯子,費瑞克先生為她再注滿。
「這種私家車伕到處都是——傲慢自大,目中無人。根本不管誰遭殃受害。」
「快講下去吧。」費瑞克先生要求。
「他們把那女人抬進來,我差了一個男孩去請醫生。他就住在三條街外。那時候是一位偉伯醫生照顧孤兒院。她是個不好相處的人——我從來不喜歡他!」
「那女的怎麼啦?」費瑞克問,想提醒貝洛菲太太不要扯得太遠。
「我以為她死了,」貝洛菲太太說,「可是沒多久醫生還沒來她就開始呻吟、哀叫,終於我吃驚的明白她是在陣痛。」
「你起先沒注意到她是大肚子嗎?」
「說實在我是沒法意,」貝洛菲太太承認。「也許我那時是不如現在這樣有觀察力。她穿著一件寬鬆的袍子,身材又小,她懷著孩子也不像大塊頭女人那樣明顯。」
「後來怎麼了?」費瑞克先生問。
「好幾個鐘頭以後醫生才來。也許是找不到他或老他不肯來。誰知道有什麼理由。反正我已經盡力了;醫生都還沒進門,孩子差點就快生下來了。」
貝洛菲太大愈說愈氣。她又說下去:「他對這整個事情就是隨隨便便、馬馬虎虎的。你知道醫生要是沒有高的收費都是這個樣子的。總算他把這孩子接生下來,把屋裡搞得好一團糟。」
貝洛菲太太若有所思的啜著紅葡萄酒,宛似在看著過去。
「我那時可從來沒看過人家分娩。我好害怕好尷尬。我自己又沒生過小孩,你知道的,我根本沒結過婚。」
費瑞克先生未予置評。
他記得,基於禮貌的關係要稱呼孤兒院長作「太太」,不管她是否當得上這名稱。
「反正啊,」貝洛菲太太說下去。「醫生是把孩子接下來了,他說:「只要你好好照顧,這孩於是活得成了,可是這母親已經死了!」」
「醫生救不了她嗎?」
貝洛菲太太鼻子裡哼了一聲,「你是說他沒盡力嗎?我是在他們來把她抬出去埋之前看了那母親一眼,我這才發覺她實際上和我想像的不同。」
「你說不同是什麼意思?」費瑞克先生問道。
「哦,要是我沒猜錯(因為那時根本沒人管她是死是活),我判斷她是個夫人。她的確看起來像是出身高貴。她很漂亮,一頭紅髮,皮膚白皙,穿的衣服也很值錢,這點毫無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