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衡以下頷抵著她的頭,心疼的淚滴在她的髮絲上,形成了透明的小冰珠,落到她頸項,她被冰冷的刺痛感喚回了意識,才警覺到自己竟完全靠在他身上。
為何會這樣?!本只是一個人看看星星,怎麼結果是這樣?!難道因為身上流有放浪的血,所以不自覺會做出些不檢的行為嗎?甚至勾引一個清靜無邪的道士!
藍芷頤猛然地把他推開,拔腿就跑回自己的房間,拴上門閂。
錯愕地被她推倒在地上,杜君衡回過神後立刻追上去,「芷兒!開門,我是你衡哥哥啊!你想起來了不是嗎?」
「走開!我不是你的芷兒!」她背靠著門冷然地說。
藍芷頤告訴自己要和他保持距離,她不要害人。
「芷兒!不要留在以前不愉快的記憶中。開門,讓我告訴你很多事都變了!」
杜君衡明白了,她把太多不愉快的回憶,完全地壓抑在心海深處,壓得自己承受不住,只想以結束生命的方式求得解脫。
「走開!我不是你的小芷兒,不要叫我芷兒,不要管我!我不想無故地討厭你,請不要讓我更討厭你。走開!」藍芷頤非常自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她認為事情失控就是她的錯,什麼事都是她的錯。
「你討厭我不是你的錯,那是奶娘作法不當,你喜歡我也不是你的錯,那是根植在你心底的真實感情。任何一個小孩子都會很自然地喜歡對他好的人,都會想親近他的親人,人有情感是再自然不過的,那不是罪惡!」杜君衡推著門說。
他的修行功課雖然強調去情絕欲,不過他不視情慾為洪水猛獸,保有自然平和的性情,而他的氣質更是靈動活潑並不枯索。
「走開!誰喜歡你?我不會喜歡任何人!我不是水性楊花、寡廉鮮恥的人。」藍芷頤腦中迴響著更多類此侮蔑人的話語。
從小人們不是背地竊語,就是當面辱罵她娘無恥不貞,生下了她這雜種。
她承負她娘的罪惡感,深怕自己成了蕩婦,自小就本能地封閉自己的感情。
杜君衡不明白她怎會把喜歡和水性楊花扯在一起,但他可以確定這是她的心結,藍宇青說她在意她自己的出身,他們藍家姊弟也絕口不提他們的娘,問題一定在她母親身上,不過他不想現在刺激她,他必須完全確定後再作處理,才不會弄巧成拙。
自忖現在只能轉移她的情緒,不要讓她陷在悲情的死角里。
「我們不講這些了,想想止臻、想想小瑤、想想藍家的下一代、還有我爹娘對你的疼愛、還有真兒。」他隔著門說。
「止臻雖常無理取鬧,但他做起事來俐落明快,很有大家風範,將給藍家帶來無上的榮耀,他和小瑤又那麼登對,他們將有孩子了,他們的孩子一定很可愛。」
藍芷頤順著他的話,想著這些事,心情的天空果然放晴了。
「不過那個美麗的多心男子和潑辣的刁蠻丫頭教出的小孩,會是什麼樣子?不由得讓人為那孩子的前景憂心!」杜君衡突然同情起柳瑤卿肚中的小孩。
聽到這話,藍芷頤心海上的美麗天空,好像掠過一隻烏鴉一樣,非常突兀。
「神經病!」她沒好氣地怪道。
杜君衡無聲地笑著。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記得喝藥。」藍芷頤有點過意不去,總是打擾到他。
「別再難過,別再胡思亂想。」他還是不太放心地叮嚀。
「嗯!」這是第一次對他的話她沒有意見而柔順地聽從。
「我等你熄燈。」杜君衡立刻忘了自己是誰。
「回去!」她依然強勢。
容定王高興地和兒媳婦下棋,他兒子心在方外,除了晨昏定省,兩父子少有話題。
所幸得了個見多識廣的兒媳婦,可以和他天南地北地對談,又可陪他下棋,每每在棋盤上廝殺對陣一點都不會冷場,所以得空總想和她下兩盤。
「王爺,承讓了。」藍芷頤把容定王的棋子收起來。
「高明!不知不覺就輸了。」他一邊把棋子全數收回棋碗中,一邊開心地說。
「是王爺存心讓芷頤。」她想不通今天容定王為什麼一再地讓棋。
容定王一時愣住了,實因發現近來只要兒子在家,兒媳婦就不出房門,他認為一定是那不孝兒冷落了兒媳婦,所以想補償她。
他裝糊塗地說:「哪有?你贏了棋,想要什麼東西?」
藍芷頤想了一會兒,不知容定王心裡想什麼,「王爺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孩子,是這樣的,當初我不該心存刁難,要你嫁過來讓你受冷落了。」
「王爺言重了,您和王妃對芷頤的疼愛,芷頤無以回報,芷頤並不覺得被冷落。」她客氣地說。
「那不孝子確是冷落你了。」他這做公公的實在看不過去。
「芷頤並不需要特別照顧。」藍芷頤覺得不該讓容定王誤解。
見她這樣,更覺得她賢慧有德。他問:「這些天衡兒都在做什麼?」
「看診、整理醫書、抄道經、在靖室靜坐存思、為病人祈福誦經。」這些是杜君衡在家的日常作息,她不明白容定王為什麼要問。
看她說得平淡,眼中也沒有一絲嗔怨,容定王更過意不去。
「孩子,難道沒有想要什麼東西嗎?」他慈愛地問。
知道容定王對她覺得歉疚,若不要點東西,他心裡會不安。
「那麼芷頤想要匹馬。」
「馬?」容定王當下有些猶豫。
她原本有匹馬,但兒子說她數月內犯火關,馬性屬火,所以當初以怕她動真氣為由,讓昭陽王把她的馬帶回昭陽王府。
「你能騎馬嗎?」不知該不該答應,他想也過了些日子了,應該無妨。
「芷頤已失去武功,不必再擔心動用真氣的問題,況且原先是小王爺多慮了。」她至今都不明白,杜君衡為什麼會把騎馬和動武當作一回事。
「那麼我們就去挑馬吧!不過現在外頭冰天雪地的,你可不能像往常那麼騎法。」容定王是在田場見識過她的馬術的,使得他這沙場老將也自歎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