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芷頤由馬房穿過松林時,看見杜君衡在雪地中挖著東西,她自動地繞往小徑上走,後門沒人看守,她也不想麻煩人,就跳牆而過。
雖然失去了武功不能一躍而入,不過她還是身手俐落地躍上牆頭,再直接跳下。只是沒料到牆下有人等著她,被杜君衡嚇了一跳,她一閃神滑了幾尺。
「小心!」他立刻攬住她的腰,手勁輕輕一帶她就倒在他懷中了。
「抱歉!嚇到你了,我只是擔心牆頭、地上都是雪,怕你傷著了。」杜君衡慣常溫和的語調中,多了些柔情。
掙開他的手,藍芷頤冷淡而客氣地說:「謝了。」
「故意避開我?」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又成天躲著他。
自那一夜後她就一直不肯單獨和他相處,他想知道她到底想起以前的事了沒?
藍芷頤沒有回答,自顧地走向院中。
杜君衡立刻跟上,「芷兒!」
「不要把我當作芷兒!我不是!那天不管我對你做了什麼事,都沒有任何意義,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怕他眼中的溫柔。
「那天你沒對我做什麼事,是我情不自禁。」他確定她只是一時恍惚了。
「你不談感情,你不該這麼說。」藍芷頤掩飾不住語氣中的無措。
「我說過,感情是很自然的事,我是要求自己不動心,我盡力了,但做不到就做不到,我必須承認。」杜君衡終於發現了自己的感情。
「不對!你只是移情,不要把對芷兒的感情放到我身上,芷兒死了,你的心也死了,你該繼續堅持,你現在是著了心魔,離我遠一點,過段時間就沒事了。」她愈走愈快。
杜君衡拉住她的手,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不要只用你的想法來推斷一切的事,你不曾過問我的事,也沒有想過要瞭解我,就不要隨意判定我是怎麼樣。別急著想走,我們談談。」
她甩開他的手,她無意改變他未來的人生方向,她希望他像以往一樣,專注於修道,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
「我們沒什麼好談,你該回靖室去焚香靜坐,讓自己清醒。」藍芷頤益加冷淡。
杜君衡加重手勁不讓她甩開,並看見她冰冷的眼底有著不安與罪惡感。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捺著性子對她說。
「放手!」她再一次覺得失去武功真是沒用,連個向來體弱多病的道士的手都無法掙脫。
「聽我說完就讓你走。你的理智、你的冷靜,難道只能用在辦案上?」他不想讓她用自己的胡思亂想來決定兩人的未來。
「好!但你先放手。」藍芷頤發覺到自己渾身的寒毛都豎立了。
他也感覺到她皓腕邊寒毛直豎。他無可奈何一笑,不知上天是否以捉弄他為樂,讓他清心寡慾了近三十年,才派個見他就躲的煞星讓他摔個徹底,驚擾了他的清修美夢,還一臉無辜地叫他回頭繼續睡,再把夢找回來。
「到我書房。」說著帶她到他讀寫道經的書房。
讓她坐下後,杜君衡說:「在你還沒清醒時,我回觀裡請師父下來替你調理氣脈,師父要我答應放棄出家的念頭。」
「你不該答應。」覺得他不但自找麻煩,也連累她活下來受罪。
「雖然後來師父取消了條件,可是我答應在先,自那時起我就不再想出家的事了。在等你復元的那些日子裡,我重新調整了自己的心態,直到那一夜之後,這些天來我漸漸明白師父為什麼取消條件了。」他這些天的確在反思自己的感情。
她不作聲也沒反應,無心理會這些事,凡是不想知道的,她都很冷漠。
看她一眼,他繼續說:「他知道我不會棄你而走,所以不必我給承諾。」
「我答應嫁過來,全是為了止臻,所以你毋需對我負責;我怪你嫌我只是一時氣話,你也不必放心上;往後我會替你承歡膝下,你可以安心出家。」
雖然討厭他,但她清楚那種感覺是沒有道理的。就理性來說他的人格令她欣賞,有意成全他的心願,而她也喜歡他的父母,所以對未來她已經有了安排。
杜君衡靜靜地看著她,她總是這樣,完全不理人的時候,就以冷淡的態度在他們之間圍座牆;稍微講理時,又不留餘地地把彼此之間的界線畫得清清楚楚,讓人不知如何和她共處。
「好個賢德女子!有妻若此,夫復何求。」他一臉感動地說。
她則微微地皺眉,不明白這天真道士什麼時候成了油滑之徒,她站起身不想和他囉唆個沒完。
杜君衡則立刻按她坐下,「你答應聽我說完的。」
「說重點!」藍芷頤不想跟他耗時間。
「自我從道觀被接回來後,就沒想過棄雙親不顧,出家是他們百年後的計畫,不過他們身子都比我硬朗,其實我知道這輩子真要實現這個計畫是不太可能,而一再地強調出家念頭,只是想讓他們接受我不成家的決定。」那時他覺得即使不能實現,能夠在心裡堅持也好。
「長話短說。」聽他說了一串,還是不知道這些關她什麼事。
「重點是──我不會背棄雙親,也不會置你於不顧,我會一輩子陪你,我們一起侍奉爹娘,請你不要再躲著我。」杜君衡熱切而誠懇地說。
「別顛三倒四的,你前一句才說不要成家的。」她立刻提醒道。
不料他一臉委屈地抗議:「是你不讓我把話講全,怎可怪我顛三倒四?你讓我無所適從。」
藍芷頤白他一眼,覺得他比她的寶貝弟弟還要煩人。
「我親自上你家迎娶你、親自和你拜堂,就不會否認我們的婚姻。我將與你共度往後的歲月,我希望你不但是我的生活伴侶,也是我的道伴。能在尋道的路上陪我一起走,這點我不強求,只是殷切期盼。」他執起她的雙手握在手中,誠敬地在他道經環繞的書房,許下與她的終生盟約。
藍芷頤很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她卻深深地跌入他的眼泓之中,他的眼眸晶亮清明地透著那慣有的無邪與一派天真,他很篤定、很認真,也很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