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賀新郎·無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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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頁

 

  「快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幾位頭人師父催他:「早早添了白胖男娃,讓老主子天上安心。」

  嘎吱──

  新房裡,鏡鎏覆帕端坐。

  豐兒踟躕,對這長上五歲的姑系表姊,他打小便敬畏居多,遑稱柔情。

  「請主子親揭喜帕……喝交杯酒……」喜娘主禮,他一一照做,臆間亂針如麻,倒盼望這煩瑣小節無窮邊盡,持續著地老天荒。

  可,終究只剩他倆。

  以及菂菂?!

  「小心!」他眼尖,發現一身錦服的新娘竟暗藏短劍。

  「別碰我!」鏡鎏淒嚷:「否則我跟你同歸於盡。」拚了命的砍法,豐兒得抱著菂菂翻地數圈。

  「為何?」桌底,他問的是菂菂。老這麼突然出現,不顧危險……

  「我不讓你娶她!」菂菂在哭,摟著他頸子不放。「你說要做我家人的,我不要你變,我們一輩子做家人好不好?」

  「危險!」鏡鎏殺勢又來,他以肉掌相搏,鮮血淋漓,菂菂莫名其妙的眼淚卻讓他更痛……

  「不要喜歡別人好不?」她還是說。

  鏡鎏不見,喜房也不見……

  黑暗間,他只聽見菂菂一遍又一遍問。

  你是不是喜歡錚錚?

  唉,「饋神」期間人忙事繁……

  連睡夢也一團糟糕!

  撐頭坐起,望江關瞥見幾上服飾,窄衣寬褲、白布纏巾,照例由菂菂一手打點,井然有序。唉,他再歎,聽那房外靜悄,肯定又教她搶溜出門了!

  自從「立馬」那日,她老躲他。

  「關哥哥,關……」摔不及防,錚錚興沖沖推簾而入,卻見他晏起不整。

  那披髮敞襟的姿容教她俏顏頓暈,情郎跟前,恁她多高身份都得當然放下,芳心激越,不像自己。

  「菂菂不在,你自個兒招呼可好,」微笑以對,望江關一貫斯文:「我換上這西島儀服就來,時辰將屆,一會兒得煩你邊走邊說……」

  今日「饋神」輪南村海祭,村民以西島為主,他為人共主亦從善如流。

  「喔,那我在屋外等你……」錚錚邊退邊說,本想伺候更衣的想法,終是靦腆壓下。

  唉,一早三歎。

  菂菂到底上哪兒了啊?這西島包頭怎系怎歪……

   ※ ※  ※

  唉,「饋神」期間人忙事繁……

  連想事情都不得安寧!

  「菂菂,你在那兒啊?望大哥要急瘋了!」過午,屋下遲末末四處尋人。

  「怪了,先前不是還見她在院裡削芋嗎?」告大娘手持菜鏟,一干主婦亦幫忙出聲:「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該不是往南村尋主子去了吧?」有人問。

  「望大哥剛去過,又往別處尋了……」遲末末答道,眼光落向天缺快馬行處。

  天缺大笨蛋!她忍不住,菜刀拿起便在芋薯上輕刻「缺」字……

  和早先劃好的「壞爹爹」一道,輕悄悄小心擺好,人卻呆了。

  嗚……她幹嘛啊,連對著兩顆芋薯都呵護翼翼!

  煩!煩死了!

  屋瓦上一干芋薯惹她心煩!

  叫「父王」和「皇儲」的那兩顆放爛了待會便丟;叫「木蘭」和「昭君」的乾淨淨在一旁擺好;懷裡兜了一條「妲己」遺世獨立;刻著「啞僕」二字的早削好在籃裡等著……

  眼前,就那顆劃上「錚錚」的瘦長芋薯最是礙眼。

  忍不住將它拿離「壞爹爹」更遠,再遠……

  「天下多大?!為何你執意在這兒?為何你偏生喜歡他?」一個人嘟噥對著芋語自語,言辭懇切:「其他人不行嗎?你明知他是敬你居多,卻還費心盡力……」

  「菂菂……你在就快出來吧!」遲末末不放棄喊道:「告大娘要那芋薯熬粥,望大哥……望大哥只差山上沒找了……」

  「煩死了!」不理屋下叫喚,她索性爬得更高。

  有日幫著望江關檢修房頂發現屋脊好玩,自此無事便愛爬上坐坐。天高海闊,陽光晃晃;浮雲蒼狗,風好舒服。

  她睡著。

  夢裡全是錚錚。

  嫵媚嬌妍的錚錚,風情萬種的錚錚,成熟優雅的錚錚,眾星拱月的錚錚;男人女人老老少少都喜歡的錚錚,可她偏不,就不喜歡!

  「你到底怎麼了啦……」昏沉間,她被輕擁入懷,熟悉低歎,是望江關。「老這麼漫不經心地睡,不栽落也曬傷一半……」

  「唔,你回……」她原想佯裝平常,可話到嘴邊,眼淚直掉。

  怎麼啦?她也想問自己究竟怎麼啦?!

  如果她知道就不用來烤太陽了,齜牙咧嘴,不經提醒還真沒感覺,原便略顯浮腫的臉一定更醜了。

  「不要看!」她蓋住自己。

  忽然懂了,那是妒忌……

  因為錚錚有她沒有,而她更氣自己原本該有,可教藥術控制,一時難解。

  「不看怎麼幫你上藥?」望江關皺眉,端察她竟連手背、頸肩都曬傷了。

  「那我自己來,」她欲搶,更想他走。「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別使性子……」他堅持,涼膏點上她臉,「這世界除我,大概連你菡姊兒都已管不動你,」彈指殢淚,指腹輕推,勻抹她傷處點點。「你啊你,空學一身細心顧人的本事,怎麼就獨獨虧待自己?」

  嗚……為何他不乾脆是個壞爹爹便好?

  壞爹爹就給錚錚了。壞爹爹就不會讓她變得這般奇怪。

  壞爹爹就不會讓她哭了。壞爹爹……嗚……疼吶……

  壞爹爹的藥都是制來專整她的啦!

  暮色低郁,兩人並坐,歸鳥迂迴,勾月漸明。

  好難得,望江關沒逼她下去,涼藥抹完也便杵著,彷若他就專程來找她乘涼,看夕看雲,看港看天。

  「欸,今日「饋神」閉幕,我記得,下村晚間有場煙花盛會……」港灣那頭,愈漸擾攘的人潮提醒了她。

  這會兒,望江關該是人家主子,教她多佔,踰矩了。

  「嗯。」他淡應,不以為意。

  煙花會重要,菂菂也重要,自然是一件處理過一件,他堅持。

  「去啊,別讓人說我礙著你,」她打趣,語氣裝小,就像大伙眼見為憑的菂菂,四年來不高不長丑不隆咚只偶爾怪得可愛不全惹人嫌棄的菂菂。「不然一會兒教錚錚尋來,你那套與她對款的苗衣可還在後院晾著,沒法兒討她歡喜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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