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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蘇月琪孱弱地跌扑在石階上,未語先垂淚。
楚孟揚用陌生而冷冽的眼定定睇向她。
「表哥,我知道你還在恨我,可……我真的走投無路,才不得不……」她蒼白憔悴的臉已不復往日姿色,僅眉目流轉之際猶有他曾經癡迷的麗容。
「出去。」楚孟揚蓄意地面無表情。
「表哥!」蘇月琪撲向他腳邊,淚水豆大滴落於兩頰。「你不問我為何這般狼狽,為何走投無路?」畢竟他們是有過婚約的呀!
「對於不相干人的遭遇,我向來沒興趣知道。」他冷眼冷心地踹開她的身子。
「表哥,」蘇月琪咬咬牙,「如果連你都不肯收留我,那我──我只有死路一條。」
「隨你。」他的黑瞳在笑,一種陰狠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法。
是她先對不起他的不是嗎?這女人根本沒資格以死要挾他,早年的落魄滄桑讓他練就一身的鐵石心腸,再多的淚水,也休想換取他丁點的悲憐。
由著她沮喪著地,楚孟揚面色寒郁的踩著步子走開,迅速如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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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倚紅眼中,仙兒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頭號搖錢樹。她恩威並施,教仙兒細勻鉛黃,對鏡梳妝,學習唱曲彈琴。
今日,是她被拐入青樓的第十六天。倚紅千挑萬選,為她找了一個高官富佬,收取五百兩開苞金,準備讓仙兒正式掀簾接客。
窗外拂過一陣細風,榻前俏立了一個人影,於煙燈閃爍中,美得不近情理。
「倚紅閣的門檻快被我踩平了,竟有這麼個人才,虧你藏得密不透風。」高官目不轉睛,只是一臉垂涎的傻笑。
「好酒沉甕底,五百兩銀子,總不能叫您白花了。」倚紅抿嘴一笑,紅袖淺斟,遞給他一杯貴州茅台。
這位富佬的官位是花錢捐來的,一對吃人的斜眼,兩排黃垢黑牙,舉止粗魯得令人作嘔。他為仙兒「擺房」,倚紅院從上到下算是開了眼界,說不出名字的古玩奇珍堆滿新房,擦手的布巾每一條穗子掛了一隻金元寶。僕婦偷咬了一口,金子成分十足。
奢靡到了這等田地,眾人唯有艷羨歎息的份。
仙兒無措地,由著倚紅擺佈……方才猶喧騰熱鬧的閨房,一下子變得沉寂駭人。
那高官扯過她的袖子。仙兒倉皇琢磨如何對付下一步可能作踐她身子的嫖客。
她並非弱不禁風,且有足以護身的法術,倘若情勢危急……她寧可再輪迥一世,也不要受此凌辱。
「怕什麼呢?一回生、二回熟,再來你就生冷不忌,老少皆宜了,哈哈哈!」
抓破她的沉香色水緯羅對衿衫兒,高官淫心揚起,出手更形粗暴。
仙兒暗地裡纖指握住扇柄,往他天靈蓋重重敲下──「臭婊子,媽的找死!」
仙兒不敢遲疑,撩起裙裾,慌忙衝出繡房,奔向大廳,驚擾一廳尋歡的客人,以及甫拾級上樓的楚孟揚。
呵!夢裡尋她千百回,而她──凝目注視眼前的女子,由一名素淨純樸的丫鬟,蛻變成千嬌百媚、曼妙婀娜的青樓艷妓?!
「老爺,救我。」仙兒不假思索躲進他懷裡去。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救得了她了。
他當然要救她,雖然他來此的目的不是她,但既然讓他遇上了,就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楚老爺,請高抬貴手,這丫頭不懂事,她是我的──」倚紅膽怯地打躬作揖,深怕得罪這位權傾一時的大倌人。
「你的?」楚孟揚星芒益形凌厲,揮袖抹去仙兒臉上濃烈的粉彩。「看清楚,她是我憩園的丫鬟,是楚某手底下的人,你連我的人也敢擄掠?」
「這,這……」倚紅這一驚非同小可,心虛地堆滿笑容,強作鎮定,「楚老爺,您該不會弄……弄錯──」
「住口!」在他面前裝瘋賣傻?找死!
楚孟揚低下頭,輕柔詢問懷中嚇壞的人兒,「是誰把你捉到這兒來的?」
「兩個地痞流氓,在天後宮裡。」仙兒顫聲道。
「把人交出來。」他的命令絕無轉圜餘地。
倚紅很清楚,如果不乖乖照作,楚孟揚鐵定有本事將她窮畢生心血建立起來的樓坊夷為平地。
「人現在不知去向,請寬限一天的時間,我保證親自押解到憩園,交予楚老爺處置。」夜路走多了,遲早踢到鐵板,只沒料到,那兩個兔崽子,居然給她捅下這麼個大漏子,存心害死她。
「嗯。」他淡然點頭,比之旁人的張牙舞爪更顫動人心。森幽陰沉的黑眸和糾結的眉宇,源源匯成蓄勢待發的張力,週身上下透著濃重的危險訊息。
楚孟揚右臂擁住仙兒,昂然且目中無人地步出倚紅院。
清冷涼夜,馬車達達轉入荒郊別道,四周立時闃暗,寒氣逼人。
仙兒和楚孟揚面對面坐在馬車上,寒風梳櫛她的長髮,一綹飛掠過臉龐,讓他給拂了開去。
「多謝。」兩翦水眸與他對上,忙別過臉避開。
她欠他一個解釋,他正捺著性子等著。
「為什麼不看著我?心虛?」他的嗓音順著鑽入布簾的冷風掃過,鷙猛的眼神,銳利如刀。
「我既沒做錯事,何來心虛?」仙兒不敢直視他,實乃這一身不倫不類的裝束教她渾身不自在。
楚孟揚嘴角微揚,「那麼告訴我,你四更天跑到天後宮去做什麼?」
廟寺裡的僧侶待至五更方作完早課,允香客入廟膜拜,她一早到天後宮去做什麼?
「我正巧路過。」
「從何處路過?」他咄咄相逼,不容仙兒打馬虎眼。
「不知道。」她看著他:「我人生地不熟,只曉得那是一處廢置的宅子。」她以為這樣含混其辭,便可瞞天過海。
儘管她尚未領教過楚孟揚的手段,可從他陰惻悍戾的臉容判斷,一旦讓他知道她和阿郎居心不軌,篤定不會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