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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不得又如何?既然無法視若無睹跟著他紙醉金迷,背棄她長久以來信守的慈悲善捨,她唯一的選擇便是離去。
「不要妄想就此一了百了,」阿郎極力發揮他勸合不勸離的天職,遊說仙兒回心轉意。「你跟他的情分是早早注定了的,縱使走遍天涯海角,最終仍逃不出這場宿命。何況,離開那幅畫以後,你將棲身何處以便修煉?」
「我現在哪有心情修煉?」她光生氣都忙死了。「這段姻緣或許不能說斷就斷,但那是以後的事,留待以後再煩惱吧。」她只知道日前不想再見到楚孟揚,一點都不想。
「讓我幫你。」基於朋友一場,他樂意為他二人冰釋誤會。
「你?」仙兒靈光一閃,不禁撫掌大樂,「終於有你發揮的餘地,真心想幫我的話,就去把他給殺了。」
「殺人?!」阿郎的眼珠子突得險險掉下來。「但他罪不至死呀!」
「誰說的?」仙兒義憤填膺,怒火中燒。「我說他該死他就該死。你到底去不去?」
「太暴力了。」瞧她溫馴良善,沒想到竟有顆蛇蠍般的心腸。稍不如她的意,便要置人於死地,可怕,太要不得了。
「孬種。」其實仙兒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非殺楚孟揚不可,她只是想找個方法懲罰他見死不救,還厚著臉皮奪走她的清白身子。
「我不接受這種批評,你應該為你的不當言論跟我道歉。」
「道歉免談,絕交請便。」她討厭阿郎每次提及楚孟揚時,就閃爍著毫不節制的崇拜眼神,什麼樣子。
橫豎多他一個朋友不多,少他一個朋友不少,希罕哩。
「喂,別告訴我交上的是一名無情無義的女子,楚孟揚也許有些兒對不起你,可我卻仁至義盡——瞧,這是什麼?」
仙兒不經意地回望,「你偷出來了!」
阿郎手上的卷軸不正是那幅畫嗎?
「雖然我並沒答應你,然而——這下你該相信我是誠心誠意和你做朋友了吧?」
「是什麼原因讓你改變初衷?」仙兒取過畫軸,仔細檢視過後,重又交回他手「是……人生難得一知己嘛。」
白癡都看得出他言不由衷。
在仙兒強迫土地公為她推薦一名武藝高強的竊賊時,就已經很瞭解他是個獨來獨往,不喜結交朋友,尤其討厭女人的西方怪盜。今兒他突然緊纏著她,左一句朋友、右一句知己的跟她套交情,想必其中另有文章。
「真快,剛剛還只是點頭之交,現在馬上就變成知己了,待會呢?」他不會亂打歪主意吧?
「這不正應了一回生、二回熟的老話嗎?」阿郎才不認為他的轉變有多麼突兀。「如果你不反對拿我當朋友看,可否聽我一句勸?」
仙兒抿著嘴不置可否。
「楚孟揚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阿郎似乎有難言之隱,幾度欲言又止。
「他還沒堅強到可以忍受失去你。」
仙兒亮如汪洋的秋瞳驀地蒙上一層水霧。「他很快就會忘了我,我的離去,他可能會有點憤怒、一點點悲傷,但絕非無可取代。」圍繞在他身旁的眾多美女,隨時可以頂替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是嗎?
「你錯了,處處留情只是他用以逃避面對悲愴往昔的手段而已,他和任何男人一樣,需要被關愛、被瞭解。」阿郎很清楚他們的問題癥結,可他答應了某人,絕不點破它,不得已,只好拐著彎努力明示加暗示,希望仙兒體會得他的一番苦心。
「瞭解越多,只會平添更多灰心失望。我只要知道他不是個好男人,這就夠了。」難不成楚孟揚連他也一起收買了,要他多嘴多舌在這兒猛吹捧?
「不夠不夠,欸,要我怎麼說你才肯回心轉意呢?」
「什麼都別說。」仙兒堅如磐石。
阿郎啞然,呆愣地盯著手中的卷軸。
「希望我把你賣到哪個大戶人家安身?」這是目前他唯一能做的。
「跟我來。」仙兒淒婉一笑,領著阿郎步上一座垂柳輕揚的小橋。「把它丟下去。」
「什麼?」阿郎不解。
「丟到河裡去,讓它隨水東流。」她是仙子,不該有血肉之軀的矛盾,一切從頭來過,大不了再熬它一世,也千萬不可流連躊躇,任自己的心情無盡荒蕪。
「天下之大,豈無容身之地,你切莫做傻事。」
仙兒瞪他一眼。傻事她早就做過了,那是不可原諒的過錯,所以她必須想個法子彌補。
「丟是不丟?」
「毀了它,今後你就必須自立自強,再沒有庇護之所,你……你不後悔?」
仙兒秋眸霎時燦亮如水,「你果然什麼都知道,說!你究竟是誰?」
「跟你一樣囉,我剛才不是明示過你了。」他眨眨眼,臉龐露出童稚般的純真,和他原先的盜匪形象大異其趣,顯得格格不入。
「講清楚點。」她可不記得南天門有他這號不倫不類、不中不西的神仙。
「天機不可洩漏。」才一轉瞬,他又顯得好狡猾。
善變!
男人真是難以相信的物類,他比楚孟揚八成好不到哪裡去。
「不說拉倒。」仙兒出其不意,奪過畫軸,丟向河面。
她這舉動形同自殺,是有違貶謫人間苦修的誡律,可,阿郎婆婆媽媽不肯幫忙,她氣不過,遂親自自我了結。
「不!不可以!」
太遲了,畫軸已飄然沒入河底。仙兒纖柔的身軀也在入水的剎那潛回畫中,隨著畫軸一同載浮載沉。
第七章
殘燈如豆,昏黃映照人面,氣氛凝重而闃寂。
夜色漸濃,風不知來自何方。
左從風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忐忑地在大廳上來來回回踱方步。
他不該這麼心浮氣躁的,可是他家主子到知府街門,和蘇東啟「敘舊」已經三個時辰了,為什麼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