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用手擋住眼睛,一時無法適應突來的明亮。待眼球刺痛的感覺慢慢退去,我才把手指微微分開,透過那道細縫,我看到雷站在冰櫥前彎腰取水的背影,更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一張折疊椅上。
那一刻,廚房出奇的安靜,一種莫名的氣流在室內湧動,我的頭更暈了。
「喝吧。」一杯冰水遞了過來。
我接過,迫不及待地灌下兩大口,喉嚨裡火燒船的疼痛總算暫時舒緩了些。
「把這個放頭上。」雷又丟過一個冰袋,命令地說。
我一面照辦一面低聲說了句「謝謝」。
「我想聽的不是這個。」那不善的口吻又來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說實話,從醒來到現在,我還不曾真正清醒過,他莫名其妙的問題只讓我的大腦更加混亂罷了。
「別告訴我今天的事你全忘了。」
「今天?」我抬頭,這才注意到牆上掛鐘所指示的時間。
十二點?現在是午夜十二點?我還以為已經早上了。難怪外面這麼黑……
那麼,是白天發生什麼了?為什麼我會這個時候醒來?而且這麼辛苦……我努力回憶著。
也許是冰袋的功效吧?頭疼減弱了不小,腦海中斷續的畫面亦逐漸連貫起來。
對了,學倫!放學後我和學倫一起到展覽中心……我畫圖,學倫去拿飲料,然後……然後……我遇到了丁蘋!當時我並不知道她是誰,但是後來知道了,她說我畫得不錯,還給了我名片!我好激動,於是拉著學倫去喝酒慶祝……是了!我喝了酒,所以
「我喝醉了?」
「很好,你想起來了。」雷拉過一張椅子坐在我對面。
「之後呢?我怎麼回來的?」對醉後的事我一概不記得,心裡不禁發慌。
「我接你回來的。」
「你?你為什麼會在那兒?」我奇怪地問。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雷並不回答問題,反而朝前逼近一步,緩緩開口:「想不想知道你喝醉後都幹了什麼?」
我們之間只剩下一尺不到的距離。
我緊張了。他是什麼意思?莫非我……做了不該做的事?還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天!為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竟然……竟然靠著一個男人就睡著了!」
原來只是這樣……我鬆了口氣。
「他是……」
「我不想知道他是誰。」
「不想知道就算了。」
就在我張嘴打呵欠的時候,一聲爆喝在頭頂炸開:
「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不會喝酒還唱那麼多,你當自己酒仙啊!?一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你……你真是白活了二十年!」
我小心地、盡可能把動作壓到最不明顯地抬起眼皮,但在接觸到他陰沉的目光後又連忙把頭垂下。已經來到舌尖的辯解也硬生生嚥了回去。
完了!他這麼生氣,一定是我說醉話罵了他!都說「酒醉三分醒,醉後吐真言」,我會罵他什麼呢?倘若我真的很討厭他,對他恨之人骨,說的話一定很過分。但……真是這樣嗎?我不禁問自己,長久以來頭一次問自己——你討厭他麼?
答案竟然是否定的!
會把他比作自大、賜道、專制……都是因為早上那段插曲的關係。
哦,又想到那件事了!想起來就頭痛……我重新抓起冰袋貼住額頭。
「又頭疼了?」頭頂上方飄來雷的聲音。怒火依然旺盛,卻掩不住擔心。他在擔心我麼……
喜歡你,所以吻你……這是他說過的話。現在,他坐得這麼近,難道又要吻我嗎?我的臉熱了起來。
「你怎麼了?臉紅得這麼厲害?別告訴我你發燒了!」
我除了搖頭什麼也說不出來。
此時此刻,無數個聲音,無數個畫面穿插在我頭腦裡,攪作亂麻一團,千頭萬緒不知從何理起。
突然,雷低下頭,他的臉孔在我眼前放大……
不要!不要在這時候吻我!我想後退,想躲開,可是後頸被他的大手捉著。完了,逃不掉的……我只有認命地閉上眼睛……
過了許久,他的唇卻不曾落下,反倒是額頭傳來一陣溫熱。
怎麼回事?我疑惑地睜開眼睛……哇!嚇死人!他的臉就在前面不到一公分的地方……額頭正貼著我的。
原來他不是要吻我,而是檢查我是不是發燒了……
但,他靠得這麼近,我可以聞到他的呼吸,觸到他的體溫,聽到他的心跳……和我自己的心跳。
「還好,熱得不厲害。」雷放開我,鬆了口氣似的說,隨後又用怪怪的聲調加了句,「真是麻煩……」
他說「麻煩」,想必我一定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吧?也許,我的出現,本身就是個麻煩……
我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他一句「麻煩」卻帶給我不小的衝擊。
我「麻煩」,那麼是不是該自動消失呢?當這個念頭閃過腦海時,我感覺胸口猛的一抽,就好像什麼東西在繃緊的皮筋上彈了一下似的。一
「我沒事……」我輕咬著下唇說。
「最好沒事!否則我不會原……」
見他突然把話頓住,我耐不住好奇問:「不會什麼?」
「沒什麼……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自己上樓或者我扛你上去。明天早上九點下來等我問話!」 又是惱羞成怒的聲音。但……為什麼我覺得那是怒火在掩飾某種尷尬呢?
問話?好像我是犯人……雖然心裡多少不滿,但我還是乖乖答應道:「好的。」然後站起來準備回房間。
「等等!」
「什麼?」我差點兒又坐回椅子上,勉強扶著椅背穩住身體。
「你……自己走行嗎?」
「沒問題,已經清醒多了。」
「那麼,晚安。」
「晚安。」我轉身朝廚房外走去……
「等等!」
我又是渾身一顫,回過頭小心翼翼地問:「還有什麼事麼?」
「別忘了吃藥!抽屜裡有班納杜膠囊。」
「哪個抽屜?」
「自己不會找嗎?!」
「好的……」我有些委屈地垂下頭,躊躇地站在那兒,不曉得他還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