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的話,吃完飯我送你回去。"
她抿著嘴,低下了頭。
我不曉得她心裡打什麼主意,也不想知道!惹上秦無雙已經夠糟糕的了,再惹上紀梅子,除非我不預備活。
梅子做的晚餐都是現成的菜,但配搭得頗為悅目,我又餓得厲害,風捲殘雲地吃了大半,才發現梅子只動動筷子,並沒真吃。
"胃口不好?"
我一開口,梅子的眼淚就滴下來了。天呀!我又招誰惹誰了。
"怎麼啦?"我問。
"問你呀!"
這可麻煩大了。黑夜有妙齡女子坐在這兒哭泣,恐怕要害我吃官司!
"梅子,別哭,我跟你道歉!"
"你又沒做什麼,何必道歉!"
這下是愈描愈黑了。
"你到底要什麼?"
"今晚--我不回去!"她忸怩地說。
"也好!"我當即找到應急之策,"我剛好要到城裡辦點事,你就留在這裡。"
梅子站起來,臉孔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這下大概是真生氣了。
送她上船時,她幽怨地看我一眼。船夫啟動馬達,頃刻一切又是恢復了黑暗與靜寂。
我鬆了一口氣。走了就好!賴在這裡我是吃不完兜著走。但願她這一生氣就再也不來。
回到屋裡,我不自覺地又打開那盒跳棋,把棋子一個個取出來排好,排完才覺得自己的無聊,可是再捨不得放回去。那小小的棋子上,每一個都有她香柔的手澤,我捏起一粒棋子靠在頰上,想著那夜,在風裡,她倚在我的身上,四處是白茫茫的霧氣,簌簌的竹葉聲……她微暖的臉頰,緊貼著我的背脊,單薄的絲襯衫一陣陣地透著香……
我躺在床上,那股香還在鼻端繚繞。
然後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秦無雙來了,淡雅的香氣還愈來愈清晰。
"無雙--"我大叫一聲睜開眼,呀!我還在夢中吧!秦無雙果真好端端地坐在我床邊,我想笑又想流淚,可是她的聲音冰冷的:"不許動!"
我的脖子上也冷冰冰的,是一管白朗寧。
"想活的話,就不要亂來。"秦無雙身著白衣,美艷的臉板著,聲音一點感情都沒有。
"無雙--"
"閉嘴!"她叱喝一聲,"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她那比女煞星好不了多少的模樣使我心底一寒,她是玩真的。可是我跟她無冤無仇,要報仇也不該衝著我來。
"裴俊榮是你我的什麼人?"她杏眼圓睜,這下我心更寒。
"不認識!"我預備死賴到底。
"是嗎?"她手一揚,一張身份證向我拋來。我心裡暗暗叫苦何德何能竟會飛來艷福,果真禍福無門惟人自召,我被她們主僕二人算計了。
"說!裴俊榮是你什麼人?"
"父親。"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她笑了笑。
想必她嫁老秦之前必然不姓秦,可是裴俊榮仇家那麼多,我哪知道她排第幾。
"我提一個人,你該知道吧!鄧水鋼"
我當然知道,鄧水鋼,在商場號稱鄧鐵頭,是裴俊榮的天字第一號大仇家。他們兩個都做拆船生意。裴俊榮愈做愈發,鄧鐵頭卻在一次拆船意外中死於非命。
"我就是鄧水鋼的女兒,你父親殺了我父親。"她咬牙切齒。
"上一代的恩怨找我幹嘛?"我歎了口氣。昨天她來找我,原來不過是一場春夢,而我千方百計躲到這荒島上,卻還是有仇家要尋了來。
"父債子還。"秦無雙一副倩女索命的表情。
我笑了出來,昨天之前,看她還似神仙中人,竟不料她老土的可以。
"你笑什麼?"
一個人臨死之前笑一笑也不行?
"原來你一直在打聽我。"槍管頂得我實在不舒服,我不願意跟她再玩下去了,我睜大了眼,"咦!秦先生,你怎麼來了?"
秦無雙果真回頭看,趁這功夫,我身子一滑滑了下床,劈手把那支白朗寧奪到手,去她的開玩笑開到我頭上來,我當兵時是在特種部隊,就憑她豈能奈我分毫。
"你--"她呆住了,秀髮散亂,手無寸鐵,再也沒有比這更可怕的情況。我老頭幹了她老頭,現在我可能還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她。
"一個女人最好別拿著槍亂跑,像個女紅番。"我退掉了槍裡的子彈,把槍仍還給她她太緊張了,沒接著,跌在床上。
"你找我多久了?"我翹起二郎腿。也好,大家拆穿假面具,再也不必顧忌形象。
"夠久了。"她那雙神秘的黑眼睛像貓,熊熊燃燒著怒焰。
"從鄧水鋼被殺害起?"我算了算,梅子說她大三那年休學出國,跟鄧水鋼遇害的歲次相符,可是她到法國去找我幹嘛?
"人人都說裴俊榮有個為了藝術不惜離家出走的兒子,誰知道你會躲在台灣!"她恨聲道。
秦無雙真是個美女,無論是笑,是怨,是嗔,還是恨,美麗對她而言都像是水溢出杯般的容易,我如同其他的魯莽男子為她傾倒也是應該。
"就是死在你手上,這麼大的面子也就足夠了。"我笑。"真是太抬舉我了。"
"呸!"她如此刁蠻潑辣,果然是露出了原形。
"你告訴所有的人要出國旅遊, 想必是假的噢!"我點點頭,"真聰明,不過我想不出來,秦先生怎麼肯聽你的?"
"你管不著!"
"噢!我懂了,那傢伙根本是個傀儡,你才是真正的幕後操縱人。"我這下恍然大悟。梅子太多情,告訴過我秦無雙一直很沉默,不願見人,也許梅子是真的喜歡我,想警告我什麼,只可惜我是個大呆子,聽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反而把她趕走,落入這種不尷不尬的局面。
"落在你手上,廢話少說,悉聽專便。"秦無雙咬住了牙。
"你要報仇實際上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能拿你怎麼樣?"我苦笑,"你走吧!這麼晚了不睡覺,你會老上十年。"
"我們的帳不會這樣就完。"她一咬牙,拾起了披肩。
我給她一個良心的建議,她最好弄對人,錯了的話還要再費第二次事,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