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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二章

  她走了之後,我才坐起來望著窗口,她果然是自己划著船來的。現在又沒聲地劃入了黑夜。好真為難她,居然把我當成了報仇的對象,還這般認真。

  也虧得她找得著我,連我老頭都找不到。當然,說起文化,裴俊榮是欠缺了一點,他甚至不懂任何的繪畫,更不會親近藝術家,何況我還到戶政事務所改了名字。

  姓是沒辦法改的,但更改名字有的是懂得鑽漏洞的專家,可以幫著蒙騙主管機關。

  我從前的同學直到現在聽到裴文這個名字還會說--沒有!我們那一屆沒一個叫這名字的。

  裴文是個新人,與裴俊榮毫無關係。

  現在更沒關係了。自從政府要收回拆船碼頭的風聲傳出來後,裴俊榮的第一個熱身動作就是到海南島和廈門各處查看適當地點,從此之後音訊全無。據內幕雜誌報道說,大搬過後,他在泰國和福建都有據點,比以前更風光。

  我以為這下可以安枕無憂,才出來活動,沒想到隱居這許多年,剛一冒出頭來,居然就給秦無雙逮個正著。

  也許我們有緣。只能這樣解釋。

  天一亮,我就起身做鑿石活動,不論天陰還是下雨,既然開了工了就得把它做完。

  照例打得滿天滿地的石片,打到眼前冒星星,才筋疲力盡地倒下去。倒下去,發現自己很餓,又頭暈眼花地起來找吃的。

  幸好梅子昨天買的東西還有多餘,儘管已經爬上了螞蟻,總比沒有的好。

  我決定努力工作下去。秦無雙有任何把式盡量使出來,這種決心反而成了我的原動力。我沒日沒夜地幹了一整個禮拜,全靠船夫每天送一點食物過來,打到第七天,整個粗胚出來了。一開始打時,全仗著一股真氣,連草圖都沒畫,只是心裡知道要做什麼,所以像被施了魔咒似的,拚命地打下去。

  這時乍然見到觀音石的精魂現身出來,只覺得日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刻的是一尊睡美人,眉眼還不十分清楚,但輪廓卻是秦無雙的。我頹然坐下,窺見自己的心事,覺得很是羞愧。

  才說要忘了她,這些似曾相識的肌膚、骨胳、軀幹,就像是捉賊似的逮著了我。我大概是瘋了,也計我會瘋得跟希臘神話中那個愛上自己作品的雕刻家匹梅林一樣,過不了多久還要想跟這尊石像結婚。

  可是當我把手掌放在這尊定名為"遺忘"的石像上時,石美人的身體,竟有一種溫暖透過了手心,把我嚇了一跳,連忙抽回手。

  我提早收工。

  也許這尊塑像到此為止,再也不會去動它。

  沖了涼,刮了臉,我騎著摩托車出去。

  吃喝嫖賭,百無禁忌。總之,在被秦無雙這個小妖精磨死之前,先要找點樂子才好。

  可是吃喝嫖賭也不是那麼容易,總得要有個伴,然而現今人情淡薄,連狐朋狗友也很難得,打電話找了半天,不是不在家,就是推說上班出不來。有個自命清高的傢伙還大驚小怪的問:"現在才白天,你就要尋歡作樂,有沒有搞錯?"

  交友不慎乎?我認識的大概都是聖人,才會得到這種結果。

  喪氣之餘, 只有自己去找門路,闖進一家掛了PUB牌子的大門裡。坐在那裡整理杯子的酒保說話了:"喂喂!先生,我們還未營業。"

  我厚著臉皮賴了下來:"我等人。"

  他只好開了燈,倒酒給我喝。我喝悶酒沒意思,走到角落玩飛鏢,將靶子就當成秦無雙,結果支支命中靶心,連我自己都要拍手。

  酒保請我吃他特製的通心粉。

  "我們這兒有個飛鏢俱樂部,你以後天天來,我特別優待。"

  為了投桃報李,我用現成的餐巾紙替他畫了張速寫,居然還畫得很不壞。

  "我知道了,你是個藝術家。"酒保樂不可支。

  第二杯酒他幾乎給我倒滿:"多的算我請客!"他對我眨眨那雙小小的眼睛。

  他絕對划得來,待會兒我喝醉了,就是白開水也可以當好酒買給我。

  吃飽喝足,我到樓上去逛。有個房間裡擺了座彈子台,我一個人正玩得高興,一名大美人走了過來,一聲不響地站在一邊看;過了一會兒,也去挑桿子,背影窈窕輕盈,體態動人,選好桿站定了跟我笑一笑。生得如花似玉,深目高鼻,是個二轉子。

  我點點頭,表示對洋妞並無歧視。

  "我們賭什麼?"她的口氣之大惹得我發笑。

  "我贏了你請我吃晚餐。"我油滑地說。這種占愚蠢又漂亮女生便宜的把戲,用不著學,也用不著客氣,反正是她自找的。

  "如果我贏了呢?"這個不知天高的馬子死到臨頭仍不自知。

  "我請你。我們以三局為準。"

  看她敲桿樣子我就知道我穩贏了,可是球居然"唰"一下進了袋,我不禁傻了眼。不過也許她只是運氣好,反正真金不怕火煉,我十分有把握地提槍上陣。

  三局裡我輸了前兩局,原來這妞竟是扮豬吃老虎,四周不知何時站滿了圍觀的人群,有人同情地看我一眼,拍拍我:"加油!"

  我的球運不佳,但風度良好,反正做英雄已經無望,留點好印象給佳人也無妨。

  第三局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分數拉平。

  "你得請我吃晚餐!"她脫掉了小小的坎肩,裡面是一字領的洋裝,內容物驚人地暴露。依我精確的職業性判斷,每一個大概都與富士蘋果等重。

  然後她點起煙,舒服地向後靠,甩動著長髮。

  我希望她能莊重一點,否則每個人都立刻會知道我是她的客人。

  現在落翅仔釣魚的門檻愈來愈精了,更難得的是我居然先前沒看出來。

  她只點了蔬菜沙拉和咖啡,我要了全餐。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你的夜宵了。"當侍者走開後,妞兒說話了。

  "我還不知道你的芳名。"

  "白玫瑰。"

  "有沒有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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