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 笑得真是如同一朵盛開的玫瑰:"不!我有職業道德。我可以開健康證書難你。"
我喜歡玫瑰,也喜歡敬業的人。拿起桌上的Sweet Memorries,向她舉了舉。
她傾身向前, 兩顆蘋果也誘人地向前滾。她按住我的手:"從下午到現在,你喝了三種以上的酒,別再喝了。"
這是忠告。
"喝醉我可不管你!"她的勸告無效,氣虎虎地放了手,卻又嬌媚地瞪了我一眼。
一直到她的香閨之前,我都保持清醒,因為她命令侍者不可以再送酒給我,我們總算平安吃完晚飯。
但我應該在她告訴我她的價碼前喝醉,才不會被嚇倒。
"一萬塊。"她說。
她開的是BMW,確實也值這價。
她若不要這個價,我也不敢要她,弄不好是有病的。
白玫瑰住在一棟豪華大廈裡,光是門口大廳就十分氣派:警衛、電視監視器、噴泉、中庭花園。
進電梯後,她很有默契地對我笑一笑,自動地靠緊我。
我也跟她笑一笑。
我不是沒有玩過,但這次更下流,所以刺激。
電梯到了七樓,我們走到通道底,門口的號碼是十二A。
她打開皮包掏鑰匙。"咦!"她驚叫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
"我忘了把鑰匙帶出門,真該死!"她自責地說。說完,她急忙又轉回電梯邊,臨進去還囑咐:"你待在那兒,千萬別走開,我馬上來。"
我站在那裡,五分鐘過去了,玫瑰沒有回來,我動了疑心,乾脆按了電鈴。門裡居然有響動,一個老先生在裡頭問:"找哪位?"
我們正在糾纏不清時,管理員聞訊上樓了,我轉身問他要白玫瑰。他瞪著眼睛望我:"先生,我們這一棟樓沒有出租小姐,別破壞我人的名譽。"
"可是她進來時你為什麼放她進來?"我一摸口袋就知道要糟,皮夾子整個不見了。
"我哪裡有放什麼小姐進來的?"他比我更厲害,乾脆來個死不認帳。
"那我是怎麼進來的?"
"我怎麼知道你是怎麼進來的?"他冷冷地說,賴得可是一乾二淨。
那個姓白的女人是個白賊七,我狼狽地自大樓裡出來,心裡還在罵,妖精!天下的女人都是妖精、狐狸精、禍水。`
可是對街就站著一個人對我笑,手上還拿著我的皮夾。
"白玫瑰--"我奔了過去。
那張妖俏的臉不但不怕還更開心: "我試試看你有多笨,沒想到你還真笨……哈哈哈!"
我算服了她,她的騙術跟打彈子一樣高明,我拿回了皮夾,回身就走。
"生氣啦?"她追了上來。
我前天被秦無雙耍,今天被她騙,自己都懷疑智商是否發育不全。
"別這樣嘛!"她撒嬌。
這是好色之徒該有的下場,而且古老的騙術並未翻新,全世界男人應以我為應、殷鑒,勿再上當。
"小心眼!"她扯住我,不准我往前走,"你走試試看!我會大叫非禮。"
我無處可請求保證,只有呆呆地站立原地。"我給你錢,放開我行不行?"我不耐煩地說。所有不該有的慾念全部消退,此時此刻,我又是一個清白的人。
做一個清白的人最要緊,我大可以鄙視拉扯住我不入的阻街女郎。
"誰要你的錢?"她受到侮辱似的翻了臉。
如果她去演戲,是可以得到金馬獎的,太會演了。
"人家都說同船都得修三百年,更何況同床共枕。"她說著,你一下子都紅了,但雙手可是一點也沒有放鬆。
當然啦!跟落翅仔同床共枕是要花錢的,說不定還要得病。
"我喜歡你,可以不收你的錢。"她的粉臉垂得更低了。
這不是天下奇聞,確實有白嫖的,但不是不入流的流氓就是吃軟飯的。
我正要明哲保身,她卻把坎肩一脫,當街就嚷嚷起來:"非--"
我趕緊蒙住她的嘴,拖到一輛及時停下的計程車裡。
"你要害死我?"如果不是天黑無人,我大概會被抓去派出所。
"不害你怎肯聽我的呢?"她勝利似的瞧我一眼,"怕什麼?"我又不會吃掉你。
她再度帶我走進一棟大廈時,我怕她重施故技,特地走到警衛面前,白玫瑰樂不可支,"老林,你好啊?"
"白小姐,你回來啦?"這幢比方才更氣派的大廈裡的警衛,連忙招呼。
進電梯時, 我看緊自己的錢包,只有詹士 邦是永遠的好漢,其他的不是,要有自知之明。
白玫瑰的家佈置得出乎意料的豪華,一百多坪的樓中樓,又在都市中心的商業區,屋價如非億萬不能問津。
我再看裝潢:緬甸的柚木地板、歐式木櫃、大型古董瓷器、人高的六朝石佛,再往裡頭走是粉紅花崗石砌的酒吧間。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我懷疑地問。這等的高貴氣派,就是把我皮夾裡的幾萬塊錢雙手奉上也過不了關,更何況她開價一萬。
"當然不是!"她笑,"大老闆才能住在這裡。"
"那你帶我進來幹嘛?"若當場被人逮到,被當成闖空門的不慘了嗎?
"因為大老闆要見你!"
裡面一個走了出來,同時飄過來熟悉的雪茄味。我全身一緊,汗毛倒豎,血液幾乎倒流。
老天!那是裴俊榮,我的父親。
"很好!"他叼著雪茄,對白玫瑰點點頭。她下去了。然後,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這是綁架,是圈套。
我應該立刻轉身跑走,可是我的雙腳出賣了我。我定定地站在那兒,像生了根似的,空氣在這一瞬間凝成了固體。我如同傻瓜般張著嘴,瞪著眼前這個我恨了三十四年的男人。
報紙上曾在年初報道,他因為公然在大陸投資設廠而遭人檢舉,目前仍通緝在案,卻不料會出現在這兒。
"你好嗎?孩子。"久久之的,裴俊榮開了口。他的模樣跟十七年前我離家出走時一樣,其它的也沒變:禿頭、大鷹鉤鼻、寬肩、粗厚的胸膛。我厭惡地看著他,天知道他會是我的父親,可是厭惡之中另有一種我不熟悉的情感湧了上來。由於湧得那麼快,所以一下子堵住了我的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