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聖人。
我在心底歎了口氣。
我做了我想做的事,但我快樂嗎?
很快地這個答案就由田蜜來答覆我。
我們一同去看工地,她開車,我整理手邊的文件。走到一半,她忽然開口:「楓姊,我問你一件事,你可別多心。」
「你問吧!」
「你遇到了什麼事!「今天這樣開心!」
「沒有呀。」我怎會告訴她,那是我的秘密。
「可是——你一直在哼肖邦的大練習曲。」
我趕緊閉上嘴。
「是不是跟那個音樂家有關?」她又問。
我叫她專心開車,不要胡思亂想。
她卻膽大無比地偷看我:「楓姊,你在戀愛了,瞎子都看得出來。
她給我的忠告是談戀愛令我容光煥發。對身體有益。
這回我不客氣地教她閉嘴。
我已有過一次戀愛經驗,用不著一個從未戀愛過的人來指導我。
更何況這次的戀愛對像和上一次的是同一家人,我有足夠的瞭解與把握。
這是沒辦法的事,誰教我和沙家的人投緣。
總之。這一天是我最快樂的日子,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與憧憬。
我渴盼著——
但慕塵一整天都沒打電話給我。
他害羞了,是嗎?
或者,他害怕?
但不論他是多害羞,多害怕,難道我就不害羞,不害怕了嗎?
「恕我多嘴,」快下班的田蜜又笑嘻嘻地看我,「你又在哼大練習曲了,今天你哼了一整天。」
她恨那支曲子。她說,她從少女時期就開始練習這支有30分鐘長的大練習曲,可是老練不好。
我也是。
我甚至連彈普通的爵士樂都有問題。
但有個天才橫溢的音樂家會為我彈。
他是我的生命,他是我的陽光……我開心地想著,我也許有些瘋狂了,但那又有什麼要緊呢?
下班時,慕塵來了,他沒有闖進辦公室。而是打電話告訴我在辦公大樓對面街角見面。
這個傻小子,他居然羞臊得不好意思進來。
我笑著把製圖用具往抽屜裡扔。
「沙慕塵,對不對?」田蜜一猜便中,她方才惡作劇想搶我的電話,可惜不成功。我早早接到手。
「是又怎麼樣?」
「你忘了,今天要加班。」
「不加。」
「總工程師說——」
「你跟他說今天沒空,要加班他自己加去。」我揚長而去。田蜜說得對,我在戀愛了,而這回我一定要好好把握,再也不讓愛自我身邊溜走。
「我那樣說他會剝我的皮。」
「他不會的,他也需要找個對象去戀愛。」我一邊笑一邊甩著手袋,好多跟我擦肩而過的同事都詫異地看我,他們一定想我瘋了,平時那麼穩重的副主任居然像只氣球般飄浮,而且還惟恐飄得不夠高。
但我不在乎。
我不再做聖人了。
我要追求真實的人生。
慕塵站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我花了好幾分鐘才找到他。
「嗨!」我輕悄地站在他後面,含笑去拍打他的肩。
他一臉吃驚地回過頭來。
「是我。」我被他的一臉蒼白笑壞了,他膽子怎麼這樣小!
「嗨!」他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
「你來接我吃晚飯,對嗎?」我打開手袋,取出一張請柬,「喏!一個法國餐廳今天開幕,老闆是我從前工作的夥伴,優待親朋好友,給了我貴賓卡,可以打八折。」
「我——」
「不想請我?好小氣。」我笑,「我請你好了,用信用長付帳,不過我們講好,稅和小費由你出,這總成了吧?」
他還是不笑。
我懷疑他吃錯了藥!
「喂!你怎麼回事?」我搖他。
他這才大夢初醒:「上車吧!上了車再說。」
他沒帶我去那個富麗堂皇的法國餐廳,卻把我帶到一個小咖啡店。
侍者問他吃點什麼,他說他吃不下,先來杯咖啡好了,然後緊張地直搓手。
他不是第一次跟女孩約會,為何這樣緊張。
「你的瀟灑都到哪裡去了?」我嘲笑他。
「我有話跟你說。」他終於說出了他的第一句話。
「該不是向我求婚吧!」我仍不知死活的笑著。
「不是!我——巳經結過婚了。」他下定決心似的一口氣說了出來。
我僵在那兒,彷彿五雷轟頂。
「你開玩笑。」好半天,我才說出幾個字。
「是真的。」
「慕塵,如果你對昨天所做的事情後悔,我能瞭解,也可以答應你忘記,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可是我請求你別跟我來這一招,這招不光明。」我深吸一口氣。
「江楓,你誤會了。」他的臉色更難看,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我誤會了什麼?」我忽然變得很暴躁,很不想講理。
為什麼事情變成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發現自己是在害怕。
但我不知自己怕些什麼,我巳經無法思想。
「我對不起你。」慕塵的手捧住了面孔,沮喪至極地說,「我早就該告訴你,可是我不敢,因為我貪心……啊!上帝罰我!」
「你該告訴我什麼,又貪心什麼?」
「我貪心想得到你的愛。」他的手自臉上移開,竟然,淚眼迷離,「江楓,我真的不配得到你的愛,以前你怎麼跟我說我都不能明白,現在我懂了,我……我……好侷促。」
「你跟誰結婚了?」我的腦中迅速掠過幾個人名,包括一個他從前音樂會上的搭檔——日籍的大提琴手中島百合,一位曾和他一起被譽為金童玉女的聲樂家喬愛思,再來便是他的經紀人瑪莉·安,她們都是傑出的青春女性,也曾被記者們一再渲染過。
我準備好了他即將說出的名字,但他說出口,我仍然震驚。
「陳嵐。」他說。
「陳嵐?」我不能置信地重複著,「那個特別護士?」
「是的。」他低垂著頭。
「可是你認識她還不超過三個月。」我發呆。
「我知道,」他抬起臉,瞳中有淚,「但不論是三個月抑或三年,我母親都不能再等。」
「你們是在——」我說不下去了。
「在我母親去世前舉行的婚禮,很草率,草率到連婚戒都沒,來不及去買,只有律師和醫生在場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