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累壞了吧?」她的力氣很微弱,但微弱的力量使我感動,也使我振奮。
「我不累,真的,一點也不累。」我凝神地看她。我好怕,好怕一眨眼就又失去她。
就如同我失去慕竹一般。
「一夜不睡又趕著去上班怎麼不累?待會兒我要幕塵給你請半天假,送你回星辰居,好好睡一個覺。」她慈愛地說。
「您也一夜沒睡,怎麼不累?」我不服氣。
「整夜都是張大夫在忙,我好端端的打了麻醉藥在睡覺,怎麼會累。」秦阿姨笑嘻嘻的。
我聽了,心裡好一陣酸。
「江小姐,你和慕塵少爺都回去吧,我陪老太太。」陳嵐說。
「我在這裡坐一下,總可以吧?」我不肯走。命運有時候很殘酷,我真的不再敢輕信什麼。
也許我真的太累,靠在病床的欄杆上,竟然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慕竹,夢見多年前我們曾有過的好時光。那時侯,我們年輕。快樂、有理想、有信心還有未來。
我是笑著醒過來的。
但才一醒來。我的笑容就凍住了。這是病房,我立刻記起了昨夜發生過的一切。
「秦阿姨——」
「噓!她睡著了。」陳嵐阻止我。
我站了起來,手、頸子和腿都麻了。這才看到慕塵坐在我對面,正目光炯炯地望著我。
「你不累?」我皺眉。
他搖搖頭,也站了起來。
「我陪你出去走走。」他說。
我們在走廊踱著步。走廊好長好深,跟我的心情一樣灰黯。
「又想起我哥哥了?」慕塵突然問。
「你怎麼知道?」
「你剛才睡著時,笑得好開心。」
「是嗎?」
「可是醒來之後,嘴角立刻下垂,變得很黯然。」
我轉過臉,注視窗外的花園,鴿子在如茵的草地上漫步,噴泉的水花四濺,一切都是那麼安詳,教人懷疑人世間為什麼要有痛苦。
「我哥哥——」
「別提他,行嗎?」
他沒再說話,站在我身邊,也跟著一起看鴿子和噴泉。但不久,他英俊高大的身影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一些樂迷認出了他,開始向我們走來。我瞪他一眼,又惹麻煩了。
他回報我以苦笑。
在那些樂迷纏住他時,我走開了,但還沒來得及走到秦阿姨的病房門口,皮包裡的呼叫器就響了。
我撥電話回公司,是張總工程師找我。
「我在工地等了你一下午,你到哪裡去了?」他的火氣很大。
「我有點事情走不開,請田助理代我去。」
「田助理?她不只是個助理嗎?」他用一種找茬的聲音說。
「我相信她足以代表我。」
「你相信?」他譏刺地說,「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嗎?」
「她做了什麼?」
「她把我的簡報搞得一團糟。」他怒氣沖沖地說。
我回公司,田蜜正哭得稀哩嘩啦。
「張總工程師罵我。」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平常嬌嬌甜甜的嗓子整個啞了。
「別哭,把經過情形告訴我。」我把整盒的面紙放在她手上。我向來要求屬下能做到冷靜、從容,不論對方態度如何,都不准自亂腳步,但這次田蜜哭成這樣,大概是扳不回來了。
田蜜不敢再哭,把下午發生的事告訴我。其實也沒什麼,美國派克森工程顧問集團的人到球場取進度簡報時,她不過是帶錯了圖,而張總工程師的助手也有準備,立刻就拿出來了,根本就沒有誤事。
「既然沒什麼,那你何必哭?」
「他找我麻煩。」
「怎麼會呢?他上次親口告訴我,你很能幹,很得體。」我拍拍她,「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才不是。」她狠狠地揩掉淚。
「那他為什麼找你麻煩?」
「我想過了,他不高興。」
「有什麼不高興的理由?」
「因為你沒去。」
「我不是寫了一張便條解釋理由了嗎?你沒交給他?」
「就是交給他,他才生氣。」
「啊?」我一點也不懂她的話。
「他本來很高興的,看過便條,臉色就變了。」
「我有那樣重要?」我笑笑,田蜜還真是小孩子心性,淨往牛角尖裡鑽。
「當然有,他喜歡你。」她翹起嘴,兩頰鼓鼓的,讓人看了更想發笑,但我聽了她的活,只感到震驚,怎麼也笑不出來。
「你一定是弄錯了。」
「真的,他喜歡你,公司的人都這樣說,只有你不知道。」
「我不許你這麼說張總工程師,他曾是我的老師,也是我所敬佩的人。」
「我知道他教過你,但大學時代選修的兩堂課,並不能代表什麼,而且他那時會當教授,只因為他從美國留學回來 年紀根本不比你大多少……」
「不要再說了,」我阻止她,「你今天也累了,早點下班休息吧!」
「楓姊!」田蜜輕輕拉我。
「不該說的話別跟我說。」
「其實你應該可以考慮,張工程師雖然脾氣比較直率一點,但人品、學識都是難得一見的……」
我沒聽她在那裡囉嗦,她要當媒婆,太年輕了些。
我直接去見張飛龍。
依他那個脾氣,給他取名字的人,真應該省掉最後那個字才對。
「進來。」他回應我的敲門。
「我是為田助理的事道歉來的,她不該帶錯圖。」我開門見山地致歉。以前在學校時,他的脾氣就很火爆,但還不至於到不講理的地步。以後我們在公司還要見面,還要合作,不能為這件事鬧僵,與其在心裡變成疙瘩,不如早點讓它過去。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她現在——還好吧?」
「還好。」我才不會告訴他,田蜜在大哭。
「我希望你能為我向她致意。」
「我會的。」我點點頭,「希望這件事過去後,我們還是好同事。」
「好朋友。」他補充。他的辦公室是公司裡最大的,連董事室都不及此地氣派。董事長一再說,他是公司的靈魂人物。其實董事長這樣說和這樣做一點也不吃虧,他的事業遍及海內外,不會在乎自己的哪個辦公室特別,但他在乎張工程師,他不但是公司的靈魂人物,也是他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