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脊背颼颼一陣涼。
「可是我不明白,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人長得跟我一模一樣?」
「也許她是個外星人?」王婷做思索狀,「她要變什麼樣子就可以變什麼樣子,但她特別喜歡你的形象。」
王婷最大的能耐是那張嘴,再醜的女子也會被她說得自以為是林青霞。
「廢話少說,幫我捉住她。」
「這跟我有什麼相關?」王婷聳聳肩。
她說得是實話,昨天她遭人扔雞蛋,我也未有見義勇為。
「謝謝!」我站起來,扔了伍百塊錢在桌上。
「你幹嘛?」王婷把錢丟還給我。
「酒錢。」
「我的友情這麼廉價?我捶你!」她睜圓了眼睛叫。那雙杏仁形的黑眼睛就是瞪成了這樣也好看,人漂亮,又冰雪聰明,只可惜人強命不強!別人輕而易舉的賺大錢,她還在這小店裡苦捱。
但真又當上了少奶奶又怎樣!陳詩瑗表面上享盡了榮華富貴,真相呢?又有誰知道?
「喝了酒別開車,省得出了事我還得去醫院看你!」王婷就跟李麥克同一個調調。
「好呀!我不開,你當司機!」我把車鑰匙扔給她。
「我犯得著嗎?」
我只好坐計程車去。
從王婷店裡到仁愛路,得一百廿大元,足足抵得上平常的兩天汽油錢。
「楊小姐,」正在上浴缸的小陳一見我進來立刻叫,「業主早上來過,他問熱水器什麼時候裝,他好去申請水表。」
我記在記事本上,最近被那異物攪得心神不寧,十分容易忘記事情。
「還有——」小陳探出腦袋來:「他說花壇裡的土呢?你答應過他要裝滿土,好讓他種花的。」
我又在記事本上猛寫,其實當設計師沒什麼了不起,煩的是這些瑣瑣碎碎的小事情,常常得為了一塊磁磚泡上一整天。
「我回去了。」我跟小陳說:「有事打電話給我,我在家裡。」
「拜託別把插頭拿掉,害我每次都打不通。」
我只差沒在腰上帶只BiBicall,否則可兼營應召。
回到家,詩瑗正抱著電話。
一定是打回家,女人有了家,就像腳上戴了鏈條,無論飛到哪裡,鏈條那邊只要輕輕一抽,就讓人受不了。
她見我進來,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把臉背過去,生怕別人知道上邊全笑開了花。
我替她難過,早上她還慷慨激昂,一副全天下人都跟她過不去的德性,現在趙昌宏人都沒靠近,只隨便一通電話,她就樂成這樣。
可惜我還曾為她同聲一哭。
我走到角落,面對牆壁坐著。
「幹嘛生悶氣?」詩瑗走了過來,十分之春風得意。
「你猜?」
「你那麼古靈精怪,區區在下怎麼猜得著?」她非常輕盈,如果風大一點,便可翩翩起舞。
「很高興啊!」我回頭。
「還好!」
「恭喜你們破鏡重圓。」
「少那麼酸溜溜,哪有什麼鏡?」她捶我一記。
「不是趙昌宏?」
「誰告訴你是趙昌宏?」
「那是誰?」我奇道。
「不告訴你。」她做嬌羞狀。
「我警告你,這裡是尼姑庵,有什麼花樣到別的地方耍去。」
「喲!講講電話便會破壞你的清規?太嚴重了吧?」她毫不當一回事,人到風頭上,便會得意忘形。
「當然,電話只是一種工具,是不可能鑽到話筒裡幹什麼,頂多互通款曲而已。」我冷笑。
「我知道了,你心情不好,想拿我出氣?得了吧!我才不會上你這個當!」她興致益發的好,一連哼著歌,一邊在大鏡前,細細梳那頭染得一塊金一塊褐的頭髮。
這是交友不慎的典型實例,可做少女寶鑒。
我躺上床,用毯子蒙起頭,說也奇怪,不一會兒,我就呼呼大睡,把煩惱全拋在九霄雲外。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鈴大聲聒噪起來,我迷迷糊糊張開眼,只聽詩瑗從浴室裡奔出去接,沒兩秒鐘掛上話筒,提起手袋,逕自出門去了。
「詩瑗!」我坐起來,卻只來得及聽到她關鐵門的聲音。
真是見鬼了。
她才說要離婚,跑到我這兒來哭,眼淚還沒干呢,又出去約會了。
難怪都要說清官難斷家務事。
我放她進來糟蹋我,是道地的豬八戒。
只要再來這麼兩次,我的頭髮包準會跟大哉蓋世比裡的貝佛一樣,無緣無故地變成棉花一般白。
我拿掉電話插頭。
天黑了,就是蓋金字塔的苦力也該下班。
從冰箱裡取出檸檬汁來喝,中午的那場酒喝得元氣大傷,明天該去三峽工地,人家要我改的圖,今天晚上就算是畫死在製圖桌上也得畫。
反正不是沒人警告過我,這一行不是人幹的。
我既然做了,抱怨也是應該。
想到自己這麼有幽默感,精神不覺為之一振,虛榮心自我滿足之後,畫起圖來倍有力氣,頭也不疼了,口也不渴了,不一會兒,橡皮塗掉的地方又畫得整整齊齊。
我再畫透視圖,五彩鑲嵌的玻璃教堂和七彩的酒吧同時出現在紙上,這才是奇觀。
我哈哈笑了一會兒,把圖收好,決定明天拿去複印兩張,讓好友們見識見識,楊青現在連這等荒唐的設計都能做了,而且還甘之如飴。
我的人生益發有境界了。
正在顧盼,詩瑗大聲拍門:「楊青!楊青!」
這個妖精又回頭來煩我。
我開了門,她衝進來,一臉惹了大麻煩的表情。
「出了什麼事?」
「沒事。」她一口否認,但臉色驚疑不定。
我也不想管她,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只要不把問題帶進屋就好。
但是麻煩並沒過去,另有一人大拍門板。
「拜託你去開門,說我不在。」詩瑗臉色大變。
「什麼阿貓阿狗都給開?」我不屑她出去胡作非為,回來又像龜孫子,拿起了電話。
「你幹嘛?」
「叫管理員通知警察。」我看看她,難道她還會有什麼更好的主意。
「算了!我去應付。」她垂頭喪氣而去。
我不願意看那等場面,跟對付餿水桶一樣,一定得狠心把它踢開,否則會臭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