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大哥是為我好。」楚映月委婉地替楚暄日說情。
大哥說過,會想與楚家攀親結戚的,無非是些貪圖楚家鏢局滿佈全國的通達水陸運輸,以成就他們自己的貪婪。
他說,他絕不會笨到把妹妹送入豺狼虎豹口中。
「為你好的話會遲遲拖延你的婚事?你這年紀,都應該是兩三個娃兒的娘了!反正,你今兒個就是得從這些人裡挑出個夫婿來!」
楚寶玉翻了翻白眼,把寫滿了姓名、生肖、八字的一大疊紅紙,一股腦兒全塞到楚映月手裡。
楚映月低頭盯著手中的紅紙,面有難色。她相信,大哥是真的為她著想,對她的婚事,絕非遲遲拖延,而是謹慎小心。
「姑母,讓大哥替我選吧。」
女子在家從父,父死從兄,謹守禮教的楚映月不敢違禮。
「你唷——」楚寶玉急死了,這丫頭到底知不知情?「皇帝詔告天下選秀,你再不嫁出去,難道要進宮麼!」
「選秀?進宮?」楚映月猛然抬首,小臉充滿訝異。
「再怎麼說,在楚家,我總還算是個長輩,我替你決定夫家!」楚寶玉拿回楚映月手中的紅紙,打算由自己為侄女選婿,保鏢世家的豪邁展露無遺。
這事兒不能拖了,就算楚映月並非美若天仙,以楚家鏢局響噹噹的名聲來看,要藉機全盤掌控全國的水陸據點,皇帝必定不會闕漏楚家這只肥羊的。
楚映月的小臉發白,對婚事感到驚恐。
身為女兒家,她何嘗不想要書裡所言生死契闊的愛情。但那些男人,都非對她有義、更非有情,她就要這樣嫁人了麼?
「月兒。」看出侄女的為難,同為女人的楚寶玉不難理解。「這就是女人的命啊,只要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夫家,下半輩子才有依靠,懂麼?」也因為同是女人,楚寶玉心疼地拍了拍楚映月的小手。
楚映月輕點螓首,女子不能久留家中,出嫁了就得從夫,這天經地義的道理,她打小就懂。可是,心口為何感到有些苦澀?不怎麼好受哩。
* * *
「為什麼不能一塊吃飯?」
楚府深處,向來是楚家小姐刺繡時待的繡房,傳出楚暄日疑惑的大嗓門。
數月來,楚暄日頭一回邀玄徹回府作客,一來是交定了這個朋友,二來是在他表明了自己身為楚家鏢局之首的實情後,玄徹並沒有像一般人雙眼發亮、急著巴結的態度,依然是一派氣度恢弘閒適的老樣子,這讓楚暄日深信自己沒看錯人。
「大哥,小妹已經許人了,依禮來說,不該見夫婿以外的男人。」
楚映月柔柔回答,很抱歉自己不能與兄長分享「有朋自遠方來」的喜悅,她常聽大哥說,玄徹是個膽識過人的男子、很喜歡這個朋友云云。
「也對。」楚暄日點點頭。
自小,爹親讓楚映月讀禮習樂、學習女紅,在她及笄之年時,已是名滿蘇杭、才德兼備的女子,一手繡工更是巧奪天工。楚映月知書達禮的好名聲,加上楚家鏢局的威望,讓眾家莫不擠破頭想登門求親。
但也就是因為妹妹太過死腦筋、又柔順得教人忍不住呵疼,他這個大哥才會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養在深閨「不准」人問,就怕乖巧柔弱的她被欺負。
等等——映月剛說什麼來著?
「你說你許了人了?!」這會兒,繡房內傳出更驚人的吼聲。
「嗯,城北『繡羅坊』之主,雲向天。」楚映月縮了縮纖細的頸項,冒著耳根子也許會被震聾的危險照實說。
「誰准你嫁給那個姓雲的!」
果然,更強大的咆哮聲,幾乎掀掉繡房屋頂,楚映月也嚇得捂起耳朵。
楚家與雲家因商早有來往,「繡羅坊」重要的繡品運輸幾乎全由楚家包辦,他和雲向天也不是泛泛之交。
他很清楚,雲向天人品不差,但說一是一,說黑不可能變白的腦子裡,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女人向來入不了他的眼,他怎麼放心把寶貝妹妹交給一個視女人為無物的工作狂?
楚暄日見妹妹被他嚇著了,深吸一口氣,把大嗓門壓低。「月兒,老實告訴大哥,是誰替你決定這門婚事的?」以楚映月柔順如水的性子,絕不可能自作主張,還有誰有膽子替妹妹訂親?
瞬間,楚暄日腦海出現一個人,常把他的大頭罵到臭頭、人頭說成豬頭的人。
「是姑母,對不對?」
「其實……」楚映月有些兩難,她不想看大哥如此氣急敗壞,卻也不想陷害姑母。
「算了!」楚暄日不想破壞玄徹到府中作客的好心情,長兄如父,他是楚家長子,就不信姑母能拿他怎麼樣,楚映月不嫁雲向天、就是不嫁雲向天。
楚暄日越想越得意,大嘴咧得老開;還不忘輕執起妹妹的皓腕。
「走,吃飯去!」
「不成的……書裡說未出閣的女子不該與男人同席而坐、共桌而食……」楚映月為難。地掙扎。
「吃個飯有什麼關係,又不是要你嫁給玄徹!」
唉!映月什麼都好,就是腦袋太過死板,把三從四德當教條了。
其實玄徹也不錯呀,在他們互相坦承身世後,聽他說,他是北方武道世家的繼承人。
武道世家的職責就是傳授武學,學武之人一點熏天熏人的銅臭味兒也沒有。更何況,玄徹為人誠懇不矯情,豁達中透出不凡。嗯,這個好!
再等等——有個念頭躍上楚暄日的腦海,稜角有型的大嘴咧得更開了。
他有辦法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第二章
夜裡,清風襲人,偶伴蛙鳴,湖岸蕙草馨香順風撲鼻。
為了表示對玄徹的歡迎之意,楚暄日特地設宴於鏢局中的湖心亭。
涼亭四角分別掛上燈籠,湖畔八方點上宮燈,點點燈火映在水面上,暈影隨波輕晃,星空、湖面熒螢光輝互相掩映,別有一番動人景致。
楚家兄妹加上玄徹,三人圍坐在石桌邊,筵席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