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因為江野那天太過捧場,雅真最近老是有意無意的在她耳邊提起江野及同學們對他的傳說。而她只能裝成若無其事的把雅真的話照單全收。她努力回想著雅真描述的一些片段。
「哇!聽趙大胖子他們說,江學長是個世家子弟、書香門弟,他家是台南望族呢!
「哇!還聽說江學長從小對繪畫就有異常的天賦,他的奶奶甚至連他幼稚園所畫的畫都收藏得極完整,我的天哪!搜集到現在,,江學長都可以開好幾次畫展了!
「窪!又聽說江學長有個今年要參加大專聯考的青梅竹馬喔?還聽說他這個小女朋友人不但長得漂亮,和江學長還是門當戶對、門第相當的鄰居呢!這趙大胖子真是個包打聽,連那個女孩子姓『馬』他都知道,青梅竹馬的『馬』啦!他還說,那個馬小姐對江學長——好得不得了——事事關心、百依百順、面面俱到。」說到這裡時,以菱記得雅真一臉嚮往的表情,追加了一句,「羨煞人也。」
結果,雅真沒有辦法從她這裡套出什麼心事,她卻由稚真口裡的聽說、又聽說、還聽說、再聽說裡得知江野的家庭環境與他的青梅竹馬,想到這裡,她的胸口還是會悶悶的痛。
猶記那日,聽江野的要求唱完「荒城之月」,他曾很大打的走過來握住她的手,晃了晃問:「學妹貴姓大名?」…派溫文的樣子,至今仍令她印象深刻,而他略微振動的大手修長麗溫暖,害她被包裹在他掌握裡的手有點顫抖。她記得當時她只是表情淡淡的;不形於色的回答他,「我是江以菱,江水的江,可以的以,菱角的菱。很高興認識你。」
當時他用很古怪的表情看著她說:「五百年前是一家?」
她也古怪的回他一瞥,「五百年前是一家!」她肯定,他則突然的笑開來,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及右頰微陷的酒窩。興奮的繞在他們周圍的同學,絲毫不掩飾對這種對話的好奇。看江野笑了,他們也跟著笑了。以菱也笑了,可是她更眩惹於江野那個樂然而充滿生意的笑容。她從不知道一個男人的笑容可以這麼迷人,甚至,這麼迷她。
只是,在她尚未從這一笑中恢復前,江野已如來時那般突然的走了開去,他的理由是忙碌。
也許,忙碌早已使他淡忘這個因他一時好奇而注意到的女孩子吧!
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她振作的拿起一條截斷的絲巾綁住頭髮,再拿起牆角那幅未完成的油畫架在畫架上,畫中題材是『乾枯』。畫布中一排倒掛在曬衣繩上的玉米,玉米粒已從金黃逐漸被曬成褐色,她拿起畫筆在調色盤上調出適當的色彩,專心的把注意力集中在畫布『乾枯』的玉米上。
第二章
這一晚,是四月中旬的——個夜晚,江以菱來到,粉紅格子」表演。最近每週三、五、六、日,晚問七點到九點兩個鐘頭,她都固定在這裡演唱。彈奏吉他、演唱歌曲或接受點歌;在她感覺是比較不用那麼耗費心力的工作。她畢竟是肉做的,不是鐵打的。繫上愈來愈重功課,使她不得不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方式。辭掉收入所得不多的家教。她是鬆了一口氣,家教有時還得做她最不拿手的人際關係,常常令她無所適從,如果再加上一些刁鑽或古怪學生時,更令她感覺筋疲力竭。
幸好,她的歌唱得還可以。吉他也彈得不錯,她的自彈自唱在這一帶文教區還頗獲好評。當另外一家「茉莉花園」也對她的演唱青睞有加時,他便毫不猶豫的接下二、四、六日四場的表演。至少,唱歌這種方式讓她心理壓力不再沉重,也可以當成一種心情的抒發。
以菱站在表演台旁隱在大鋼琴後,看看手錶,演唱時間到了。她注意到店裡的兼職DJ——一老闆的弟弟。向她打了一個手勢。於是她從上表演台,開始了漫長的演唱…一首接一首,間或傳來幾張點歌條。她一經心無旁騖的表演著。台下則間雜著不太熱烈的掌聲。她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知音難覓。不是嗎?
當唱完一首台語點唱曲時,以菱舒了一口氣也暗笑自己幾乎是一部萬能點唱機了。幸好她從小對閩南歌曲也小有興趣,不然豈不被釘死在台上?唉!一下子國語、英語、粵語、閩南語歌都點過了,希望下一首點的可不要是非洲土語歌才好!才思及此,她就有點忍俊不住,幸好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溜下表演台,她站到角落,眼光忍不住輕掠過這間民歌餐廳,她已經在這邊駐唱將近三個月了,對它的佈置及規矩都很清楚j它的佈置是歐洲中庭式的,幾座看起來還不錯的雕塑散置在各個柱子旁邊,到處是一盆一盆的室內盆栽,綠意盎然的營造出每張卡座間的空間感及隱密性。另外幾張開放式的圓桌,比鄰接踵的放在靠近表演台前較高階的地板,桌上是搶跟的一隻白瓷描藍花瓶,其上只有一朵微微怒放的長莖紅玫瑰。據她觀察,這只花瓶裡的花每天在變,有時是一枝鬱金香,有時是一株清淡幽雅的皺菊,有時則是白色的香水百合。可見經營者用心之一般了。
放鬆神經,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一種怪異的感覺再次湧現。最近,她有些預感,也許就是人家所謂的第六感。她總覺自己太過期待某些事發生,至於期待什麼?或期待某人?期待……以菱落寞的笑笑。她的第六感應該是緣於她的期待吧!難怪這種預感從沒靈驗過。她的臉再次閃過若有所失的微笑,
中場二十分鐘的休息,在她的胡思亂想中度過了。當播放的音樂聲戛然而止時,她已再次坐在表演台中間的椅子上。一個小弟遞過來一張點歌條,上面龍飛凰舞的寫著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