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鷹山脈與熾煉河、封雪江之間這一大塊地,自古以來被稱為北鷹。而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的民族各色各樣,最叫西極還有鄰國東霖頭疼的,就屬赤罕人。東霖怎麼對付他們不干西極的事,對西極來講,打過幾次輸得蠻慘的仗之後,奉上美女和歲幣求個安穩就是最簡單的辦法。
美女當然也不能隨便挑,有個姻親關係,聽起來當然好過向那些騎馬的蠻子「朝貢「的說法。於是歷年來和親的美女,若不是從宗室的女兒裡挑,也總得從皇上的後宮選出來,封個公主的名號,再風風光光送去北鷹。
偏偏今年選出來的公主是王將軍特意送進宮裡的義女。
事先完全不曉得這件事的將軍,當時正在執行庶邊的任務,在與北鷹邊界的潼關口接到皇上的旨令時,「公主」已經跟著聖旨到了跟前,兩人一照面,沉默的時間很短,約莫一眨眼罷了,卻叫站在一旁的副官,嚇得腳都軟了。
「……微臣,參見靖寧長公主。」
「王將軍免禮。」一身華服冠蓋,雍容華貴的公主微微一笑,其容顏之美,體態之嬌,真叫從小看著她從十歲長到十五歲的副官不敢相信。而後公主向一旁的閒雜人等輕輕點頭:「本官想與王將軍、李副將軍敘敘舊,你們退下吧!」
等那些服侍公主的人都退開去,場面一時間靜得連呼吸都有困難。
然後,「公主」朝王將軍嫣然一笑:「不錯吧!乾爹,我從鎮遠侯的義女升格成了西極皇帝的義女了呢!」
睨著她的微笑,僵得像石刻門神似的鎮遠侯終於從齒縫間逼出一句話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閒人不在,「公主」的表情頓時變回了他們都很熟悉的那個樣子:「就是這個意思啊!」
「什麼叫這個意思?」將軍怒發可衝冠:「你沒事出什麼塞、和什麼親?宮裡生活不好嗎?要是嫌宮裡日子難過,當初幹什麼要進宮?」
昭君小姐冷哼一聲,顯得相當不悅:「我可不是為了宮裡日子難過才自願和親,是好過、難過,沒進宮前我就已經夠清楚了。」
「那你到底為什麼要去和親!」將軍咆哮起來:「你知不知道當初為了你說要進宮,我花了多少心思安排?你又不是我親生女兒,之前嚴歷交待不清,身世不明。要讓你這樣一個可能會造成危險的人物入宮為妃,可不是憑鎮遠侯三字就可以輕鬆打通關節的!」
「我當初想進宮,是為了成為皇后、生下皇子、當上皇太后、操縱皇帝,最後當上女皇帝!」昭君小姐說的話讓副官臉色一片鐵青,但將軍只是輕哼一聲:「很好的志向,所以我讓你進宮了啊!」
「可是!」身材嬌小不過將軍半人高一點的昭君,卻陡地舉手直指自己養父的臉:「可是你這老匹夫!竟然沒有告訴我,西極的皇帝是什麼該死的德性!就算是為了當上女皇帝,我也不要和那個差勁的糟老頭同床共枕!何況,拿那種蠢男人當對手,一、點、樂、趣、也、沒、有!」
說完她忿忿不平地一回身:「當時選秀一見之下嚇死我了,還好我連忙裝癡傻混過去,然後花了大筆銀兩賄賂畫師把我副丑。不然現在……哼哼,光是想到都讓我惡夢連連。」
「連這種小事都不能忍,當什麼女皇帝!」
「你能忍,那就請你去睡那個皇帝!我不去!」
副官聽得簡直想割下自己的耳朵,但眼前這對父女針鋒相對的場面一點也沒有軟化。終於,將軍退了一步,重重地噴了一口氣,再次問了一句:「那好,你不當西極的女皇帝,難不成想去當北鷹的女單于?」
「不行嗎?」昭君一揚眉:「反正都是謀害親夫,親夫年輕力壯的話,害起來至少還有點成就感。」
「哼,就怕你謀害不成反倒成了赤罕男人的胯下之馬,每日除了叫春沒別的事會做。」
「那不勞你費心,乾爹!」昭君不屑地一甩手:「到時還不知誰騎誰呢!」
將軍兩眼瞇成一條線,顏面變得萬分陰險。場面一時又靜了一會兒,接著,昭君小姐再度開口:「不過,我不相信你們的話了。」
「什麼意思?」
「你當時嘴上說著什麼皇上英明神武,結果根本是爛蔥一把。現在我不信你們的話了,我要自己用眼睛看。」
皇上當然得「英明神武」。副將在心底默默地反駁,做人臣子的哪個不這麼誇讚長官?不過確實,這話若出自將軍嘴裡,而且還是說給昭君小姐聽,就絕對是別有用心。只是到底是什麼用心,他實在想不出來。
另一邊,將軍面對義女的指責,只是抱胸滿面漠然:「那有什麼難的?你到北鷹之後少說也得待一旬才能成婚,多的是時間看。」
「那時才看哪裡來得及?如果又是一把爛蔥,這回我可沒機會裝傻逃過!」少女逼上將軍的眼前:「我要你幫忙。」
於是,雖然嘴上罵個不停,王將軍還是讓昭君小姐獨自穿上男裝一走了之。
這對父女到底是怎麼樣的父女呢?鎮遠侯的左右手——副將軍李成高看了這麼多年,還是一點也不明白……
第二章
在北鷹這塊廣大土地上生活的人們並不只有赤罕人,雖然同樣依水草遊牧為主,但是接近海岸地帶就有了水氣,在那裡活動的民族足以發展農業。雖說生活因此而安定,但是有了農業就少了活力,面對戰爭,人民想的是如何自保而不再是得到勝利。
有組織的大國還可以勉強和騎馬的遊牧民族抗衡,再不濟也可以透過外交手段設法與赤罕人和平共處;但是對弱小的民族或部落來講,臣服於赤罕人他們的從屬,任其予取予求,就是唯一的方法。
如果有人終於受不了這樣的奴役而反抗呢?
「砍下主事者腦袋的人是首功,其他人照舊例依戰功分酬。」騎在馬上的男人一身浴血紅袍,毛皮上的纖維凝結成片,糾著一雙濃眉,口氣卻十分平淡。發賞完這次戰役各部將應得的獎賞,他轉身面對被五花大綁跑在腳下的其他俘虜:「十歲以下、四十歲以上的人全部殺掉,不願意投降的就殺。剩下的分發給所有參戰的士兵,結束之後就把這個村子燒了,它對我們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