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莫讓蝴蝶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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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頁

 

  學耕握在酒杯上的五指收緊了。他回過頭來看著苑明,眼睛裡充滿了痛苦,祈求,不安……以及各種複雜到無法形容的感情。「請你試著瞭解,明明,」他啞著聲音道,重重地將酒杯放了下來:「她——已經一無所有了!沒有事業,沒有容貌,沒有愛,沒有未來!所有過往的種種,已經把她追求幸福的任何可能全都毀滅了!而我是必須為此負最大的責任的!畢竟,如果不是我——」他咬緊了牙關,臉頰上有一束肌肉在不受控制地跳動:「而我是她人生世上僅有的了!你明白嗎?我——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棄她!我做不到!」

  苑明平平地凝視著他,感覺到一種奇異的空茫自心靈深處泛起。「所以呢?」她毫無表情地問:「你打算怎麼照顧她?」

  沉默。她幾乎可以看到他心靈的掙扎。他的痛苦是顯而易見的,然而他的決心也是不可動搖的。

  「我——必須和她結婚。」

  這話是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出來的,然而聽在苑明耳中,便彷彿晴天裡響起了一串霹靂,震得她所有的神智都飛散了。她已經預期到他要說的話絕對不會悅耳,她甚置已經猜測到學耕會要她搬來和他同住,但是結婚?這主意未免太離譜、太荒謬、太——

  匪夷所思!

  「你——你剛剛說了什麼?」她瞠目結舌地問,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學耕眼中的痛苦之色加深了,但是他並沒有動搖;他從喉嚨深處逼出的聲音雖然低沉而沙啞,但是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聞:「我說,我——必須和愛珠結婚。」

  「不!」苑明本能地叫了出來,本能地拒絕她所聽到的一切:「你不是當真的!」

  「明明——」他祈求地喊,但她急切地打斷了他。

  「不,這個念頭太荒謬、太可笑了!」她激動地道:「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知道你對這整件事的感覺,我全都知道!但是結婚?這個主意太荒唐了!上一次的婚姻還不夠你受的嗎?一定有其它方法可以幫助她的!而且,她的家人——」

  「明明,你不瞭解!你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她——」他試著解釋,但她再一次打斷了他。

  「算了,省省吧,不用告訴我!別再轉述她那悲慘的過去了!我已經聽夠了!」她咬牙切齒地道,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在拒絕她今晚聽到的一切,每一個細胞都在反對那個如此輕易就粉碎了她幸福的女人:「告訴你,那個女人所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在你們上一次的婚姻生活中她曾經怎麼地背棄過你,欺騙過你,而今你還要相信她一次麼?你還沒有受夠教訓麼?」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他並沒有為鄭愛珠作任何的辯護,只是沉重地歎了口氣。「我知道,」他疲倦地說:「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她會變成那個樣子,我必須負最大的責任。

  更何況她的墮胎,她的流產,還有她的不孕——」他的嘴唇痛苦地抿緊了:「而今我毀去了她尋求幸福的最後可能,毀去了她本來可以擁有的未來,至少我——我還可以還她一個安安穩穩的日子!」

  苑明張口結舌地看著他,開始不可抑遏地發起抖來。一直到了現在,這整樁事情對她而言才有了真實感;一直到了現在,她才開始接受學耕主意已定的事實。受傷的淚水湧進了她的眼眶,她柔軟的唇瓣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了。「我不相信,」她低語,透過被淚水濕透了的長睫毛看著他:「我無法相信你真會如此對待我——對待我們!如果你娶了她,那我們——我們之間算什麼呢?」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一對充滿了痛苦的眼睛看著她,無言地祈求她的原諒。那眼神撕裂了她的心臟,她的淚水開始像小河一樣地流下了她的面頰。

  「我明白了,」她低低地說,帶著苦澀的自嘲:「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是不是?

  你一直愛的人只有她,是不是?我不過是你一個暫時的玩伴,一個用來解悶的對象,是不是?只要她一出現,我就必須拱手讓賢,把所有的一切都交還給她,是不是?」

  「不!」他激動地叫了出來:「不要這樣說,明明,你明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我——」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又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她哭得全身都在抽搐:「我無法相信——我無法相信你會這樣傷害我!我無法相信——」

  「明明!」他的聲音哽住了,淚光浮上了他的眼睛;他的嘴角在不可抑遏地抽搐,而他似乎用盡了全力,才能阻止自己不去將她抱進懷裡:「請你試著諒解,好不好?我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傷害你,可是她——」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她掩住了自己的耳朵,拒絕再聽他任何進一步的說明:

  「一定有其它方法的!我無法相信你的腦筋會死到這種地步!我不相信——」

  「明明!」他抓住了她的雙手,逼使她面對著他:「請你試著諒解!她已經一無所有了!你明白嗎?一無所有了!除了我之外!」

  她定定地盯著他看,感覺到一種奇異的荒寒自心底一直漫了出來。「一無所有,嗯?」她淚眼迷濛地道:「她一無所有,那麼我呢?我要怎麼辦?」

  他握在她腕上的雙手收緊了。「你——會撐過去的,明明。你年輕美麗,有才華、有未來,而且遠比我所認得的許多人都要堅強得多。你會撐過去的。」他啞著聲音道,那眼神是深遂而痛苦的:「可是她不同。如果我不負起照顧她的責任來的話,她就完了!」

  她定定地凝視著他,終於瞭解到自己被擊敗了。也許是,碰到鄭愛珠那樣的一個對手,以及學耕這樣的個性,她本來就連一點機會也不曾有過?無可言喻的寒意和疲倦席捲了她,以一種奇異的方式燒乾了她的眼淚。苑明慢慢地收回了自己雙手,自嘲地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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