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句話沒敢說出來,只在嗓子眼兒裡轉悠一下就嚥回肚裡了。他想,如果接著把祖父的這場戲往下演,他就只有進醫院的份兒了。
「我沒有打她的什麼主意,你這個混蛋傢伙,我是愛上了她!」
「那你幹嗎不早說?」鄧肯朝他喊道,注意到表兄的樣子好像剛剛當頭挨了一棒,他掙脫了身子。
「我剛剛想明白。」
「你聰明點兒去跟她說呀,總比在這兒跟我打強,」鄧肯用手整理了一下歪斜的襯衫,「我他媽的算是倒霉透了。」
「跟你打更容易。」丹·坎貝爾把兩手插進口袋,大步走進屋裡。
他在被全家稱為寶座室的房間找到了他們。寶座室有一張寬大的椅子,是丹尼爾主持聚會時坐的。今天的聚會顯然是一次氣氛輕鬆的午後茶會。他進來時,全身還因憤怒而發抖。他的祖母馬上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
「丹·坎貝爾!你怎麼來了!見到你真是高興。」
「我告訴過祖父我要來畫幾天畫兒。」
「他是和我說過。」丹尼爾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說,「我忘記告訴你了,安娜。要不哪兒來的驚喜。好,快進來,快進來。你來得正好,你一來,這些女人就會允許我喝點兒威士忌了。你表弟呢?」
「在外面。萊娜,我要和你談談。」
她泰然自若地說:「那好哇。」說著繼續喝茶,「只是現在不方便。麥格雷戈太太,這烤餅真是好吃極了。」
「謝謝。這是我們這兒一個廚師的拿手活兒,」安娜瞅了一眼丹·坎貝爾,又坐下了,「這是你最愛吃的,要我給你拿一塊嘗嘗?」
「不,我什麼也不想吃。不……我想吃。我非常想吃點兒東西。萊娜,你是跟我到外面去一下,還是讓我把你從這屋裡抱出去?」
她從茶杯邊盯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愛吃的食物。「我看你還是坐下先喝杯茶。等喝完了,你有什麼事要和我說,我會洗耳恭聽的。」
「你想讓我坐下來喝茶?你親親熱熱地靠著我表弟被我撞見不說,還假惺惺地讓我坐下來喝茶?」
她猛地把茶杯放下,「我沒親熱地靠著任何人。」
「我承認還不行?」鄧肯走進來,得意揚揚地說,「不過我充滿希望。烤餅?」他高興地去拿茶具準備給自己倒茶。
「我告訴過你給我滾開,否則我就把你那張漂亮臉打開花。」
安娜鎮靜地倒著茶,萊娜卻驚得目瞪口呆,接著氣憤地站了起來,「你怎麼敢這麼無禮,恐嚇鄧肯,給我難堪不說,惹得一家人都沒法喝茶?」
「隨他去吧,姑娘。」丹尼爾用拳頭敲著椅子扶手大聲說。
「要是你聽我的話跟我出去,我就不會這麼無禮,也不會恐嚇鄧肯,給你難堪,惹得一家人沒法喝茶。都是你那花崗岩腦袋,要不哪有這些事?」
「還給我罪加一等,」萊娜眼睛瞇成一條縫,氣不打一處來,走上前來,「要知道你來,我就不來了。既然這是你家,那還是我離開的好。」
「不把話說清楚,你哪兒也別想去。」
「那好,我同意。對不起我們失陪了。」她大方地說,轉身朝外走。
「到外面去。」丹·坎貝爾抓住她的胳膊往門口走。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她掙脫開,自己把門打開,「我原以為你已經讓我受到了任何人所能承受的羞辱。現在我才知道我錯了。你對我的羞辱已經超出了這個程度。」
她頭也不回地朝前走著,大步穿過一個大斜坡,沒發現屋裡的四個人正從窗戶向外窺視。
「你被羞辱了?你?我千里迢迢來這兒看望祖父母,沒想到一下車竟然看到你依偎在我表弟的懷裡,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
她驀地轉向他,「我告訴你,首先我沒有依偎在任何人的懷裡。我正在和一個很有教養的先生光明正大地散步。其次,我幹什麼、和誰在一起,都不關你的事。」
「你再考慮考慮,寶貝兒。」他的語氣緩和了一些。
「我已經想過了,也原原本本地告訴過你。我想好了,無論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現在都該結束了。」
「不,決不。」他一把將她抱起來,一隻手抓住她的頭髮使她的頭後仰,把挫折和失意一古腦地發洩在她的嘴上。
「我們不應該觀看這個場面。」安娜說著,卻移動身子換了個更好的視角。
「你快看看,安娜,」丹尼爾眼眶裡含著淚水,一隻胳膊搭在她肩膀上,「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上當了,」鄧肯又咬了一口烤餅說,「真慘。」
「下一個該輪到你了,小子。」丹尼爾警告他。
「那可難說。」鄧肯含糊其辭地說著把烤餅三下五除二嚥下肚,看著他的表兄慘遭失敗。
吻由熱烈變得溫柔,溫柔的吻使她又回到從前。「別這樣,」她這麼說著,手卻在撫摩他的臉,「別這樣,這不是答案。」
「我恨不得掏出心來給你看,萊娜,」他用臉頰蹭著她的臉,「你難道不知道你攥住了我的心嗎?」
她似乎突然看見了,就在他的眼睛裡,她自己的心也隱隱作痛,「我不能這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改變了一切。讓我走吧,丹·坎貝爾。」
「我以為我可以放你走,我希望我能做到。」他真的放開了她,他們面對面站著。微風吹拂著他的頭髮,頭髮亂舞,「你以為只有你有計劃,只有你清楚該往何處走和如何走?我也不想這樣。我也不想要你。可是現在除了你就沒有別人。」
「這行不通。只要我們彼此需要就挺好。只要像這麼簡單就可以了。」
「我想你的時候可沒那麼簡單。如果你以為簡單,那為什麼還哭?」他伸出手,那隻大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珠,「我也抓住了你的心。我決不會傷害它。」
「你可以這麼說!也可以這麼想,這是因為你出生於這麼一個溫暖幸福的家庭。而我的家庭則是空洞的,只是徒有其名,只是一種生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