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荷把點心端上桌後,看著康寧,她已經把她帶到侯爺面前了,就看她要做什麼了。
康寧驚愕地看著雷天昊冷漠的態度,頓時不知所措。他明明有看見她的啊,可是他為什麼不理她?
「天……天昊……」
她一出聲,立刻被水荷從後頭急扯了一把,雷天昊漂亮的眸子更是倏地閃過一道冰冷的銳光。
看到他冰冷陰鷙的眼神,康寧心口陡地一悸,微顫著唇,擠不出聲音來。
雷天昊卻開口了。
「你還有事嗎?」他的聲音是冰冷的,對象是水荷。
「呃……沒事了,奴婢告退。」
水荷慌張說完,扯著臉色僵硬的康寧要向外走,可是康寧卻像泥雕木塑似地文風不動。
她清澈的眸子直視雷天昊。
「你……」她一開口,雷天昊銳盯她一眼,她惶恐地馬上改口,囁囁嚅嚅道:「侯……侯爺……你……為什麼不理我?」含悲的聲音帶著一股哀怨。
雷天昊挑起一道眉,那雙炯眸掠過她頰邊那兩道清楚的淤青痕跡,然後掃過瘦尖的下巴,將那對隱隱泛著淚光的眸子看進眼裡。
有一絲絲的震盪,在他心臟輕輕撞了一下。
他選擇漠視。
「你有什麼資格讓我理你?」他眼神淡然的看她。
康寧倒抽一口冷氣,「我……我是你妻子……」他對她做了那種事……難道還不承認她?
雷天昊瞥她一眼,不屑地一笑,口氣矜漠,似乎不帶火氣。
「我認為我的妻子不該是名娼婦,你認為呢?」
康寧聞言全身一顫,霎時冷瑟了起來。察覺身旁的水荷略帶訝異地偷覷她一眼,敏感地知道這個唯一的朋友也因他的話而鄙視她了。
她柔澈的眸底漫上一層委屈的水霧,憤恨道:「你要我如何證明我是康寧?」
「不必。」
如清風般的兩個字從他口中講出,聽在她耳裡又是一震,猶如絕情的弦音在她心頭響起。
如晨鐘響徹雲霄,她驀然醒悟成親那晚他是以何種心態要了她的身子。
在他眼中她是個卑賤的妓女,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他用對待妓女的方式對她,甚至懶得證實她的身份。
可是她給他的,明明是乾淨的身子啊!為何她還在他眸裡讀到冷漠與鄙夷?
那對黑眸甚至找不到一點點暖意。
「你讓我回家,我可以讓你明瞭真相。」她用哀傷疲憊的眼神望著他。
雷天昊連應也不應,又重拾起筆來。
讓她回去?那不正中他們的詭計?
他滿不在乎的態度,如天外失重的殞石,重重擊中那顆荏弱的心。
一直被自欺欺人而壓抑住的感情,帶著擰絞般的心痛,一口氣翻湧了上來。
她的心像飄蕩在秋風裡縮成一團,熾熱的淚水從心底不斷淌出。直到此刻,她終於肯誠實地對自己俯首認罪了。
她一直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被錯待的原因,全因為對他的一見鍾情,讓她放不下心中那份眷戀。
而今,那份幻戀破滅了,痛苦的自我欺騙也告一段落了。
「拜託你,讓我回康家……」
最起碼,他可以放她回去,讓她回去屬於她的地方……
雷天昊不理會她的話,掃了水荷一眼。
那眼神再明顯不過了。
水荷急拉著毫無血色的康寧往外走。
雷天昊深邃的目光盯著她身後,原本漠然的眸子微瞇了起來。
她轉身的剎那,他瞥到她傷心的眼神,混雜著悲哀和自棄,看起來如此地空虛,消瘦的臉上還泛著讓人為之一驚的哀慟。
他一直望著嬴弱的身影,竟忘了收回視線。
※ ※ ※
康寧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書房的,也不知道水荷在她耳邊說些什麼。
她的思緒恍惚地穿過時間,像空中浮塵飄蕩在無盡的虛渺裡。
等到她回過神時,赫然看到紀大娘拿著竹篾條正往水荷身上抽去。
她急忙上前阻止,驚問道:「你為什麼要打她?」
紀大娘瞪大一雙小眼睛,罵道:「好哇!敢情我方才罵的那些話,你一個字也沒給我聽進去!」
不用想也猜得出她是為了什麼事要處罰她們。
「這件事是我一個人惹出來的,你把處罰水荷姊的份也並到我這邊來好了。」康寧衝口道。
「啊?小雨……」
「好!就依你。」紀大娘一哼,二話不說便往她身上重重抽去。
康寧不閃不躲像木雕人兒似地讓她打,紀大娘看她逞強不吭聲,更是下猛勁,直到那把竹篾條全散掉了才罷手。
那夜,康寧坐在搖曳不定的孤燈前,一夜沒睡。
她想著雷天昊絕情的話、想著自己的自作多情,想著殘酷的事實……
耳裡聽著外頭淒厲的風聲,她身與心全像浸在寒冰裡,裡外透心的機伶。
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哪裡出了差錯?
哀郁無神的目光凝駐半空中,她好想慈祥和藹的爹,好想傘兒……酸楚的淚水又從心中的裂縫沁了出來。
她淒淒惶惶地想著到底做錯了什麼?她只不過想惡作劇的報復他的行為而已,可是她終究沒採取行動,不是嗎?而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她不懂……
傘兒也沒來別館找她,出事了嗎?
她好想回家……想家,想傘兒……
她知道她得自己逃離這裡,一定有辦法的,她在心底盤算著。
※ ※ ※
隔天,康寧病倒了。
天氣寒冷,又連著幾天沒法好好入睡,嬴弱的身子終於受不了,發起高燒來了。
她原本還撐著虛軟的身子,拿著紀大娘塞進她手裡的掃把掃地。她知道想逃走的唯一方法就是熟悉別館的路,在那之前她得先讓紀大娘放鬆對她的看管,不再鎖她的門。
起初紀大娘見她臥倒在院子裡,還以為她偷懶,上前踹了幾腳,發現沒反應,才命人將她抬回柴房,叫廚房熬碗薑湯餵她喝下後,便不再理會。
康寧獨自躺在床上,時冷時熱昏昏沉沉,說著別人聽不懂的囈語。
這晚,紀大娘照慣例來向雷天昊報告事情。
雷天昊在她要告退時,心思一動,突然問道:「她如何?安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