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昊生平第一次被人掐住了罩門,卻無力扭轉已發生的事實,心裡的憤恨熾怒可想而知。
他大手一使勁將康寧扭到眼前,狠狠地瞪她。一種幾乎無法呼吸的恐懼感瞬間擄獲了她全部的神經,無言的怒氣凝結在週遭,膠著得令人窒息。
康寧在心中暗斥自己的怯弱,逼自己的視線不能在他威迫十足的懾人目光中畏縮逃走。
視線糾纏中,他忽然鬆開手轉身就走。
康寧詫見他怒喚內室裡的丫鬟。
「菁兒。」他指著康寧向那丫鬟吩咐道:「讓她今天在這裡幫你,她不懂你教她。」
說完,袍袖一甩,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康寧有絲微愕,沒想到他竟會放過她。
其實感到困惑的人不只她一個,雷天昊對自己糾結的複雜情緒,更是感到煩躁不安。
康寧的態度無疑讓他震愕,但這股焦躁來源卻不只如此,裡頭也涵蓋了他對自己內心不解的反應。
她的不恭與桀驁讓他氣怒,可是她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冷漠,卻讓他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莫名失落感,而他顯現出來的怒意大都是針對自己心裡無可發洩但又不明所以的煩躁。
就連將她留在書房的矛盾心思也是一樣。明明在生她的氣,還是把她留在這裡做輕鬆的活,因為知道她還病著。
深攢著怒眉,雷天昊出門去了,身後跟的是戰戰兢兢的伍陽。
菁兒見侯爺丟下話就走了,轉頭睥睨著康寧。
「你識字嗎?」她不屑地問道。
不待康寧回話,她逕自走回內室,康寧知道她在下馬威,不想多計較,跟在她身後走。
她發現內室原來是一間書庫,沒整理的書籍像小山似的疊成一堆。看來雷天昊真的很少來這間別館。
「我正在將這些書本分門別類排放,你大概不識得字,這事你也做不來,我看你就替我倒倒茶、捶捶肩膀好了。」菁兒輕蔑地對她說。
康寧默不作聲走到書架前,大致看了架上書籍的排列方式,開始動手整理起來。
她嫻熟的歸類動作看得菁兒大樂,乾脆蹺起二郎腿,坐在一旁休息,工作全讓康寧一個人去做。
待到傍晚,菁兒聽到雷天昊回來的聲音,連忙搶過康寧手上的書本,做出要擱到架上的動作,恰巧雷天昊走了進來。
「啊?侯爺,您回來了。」
雷天昊看著手上拿著書的菁兒,再瞄了一眼垂手站在一旁的康寧,帶著輕視的眸光掃過她身上。
「這工作做不來嗎?」他的嗓音飽含著譏誚。
康寧蹙著眉還沒回答,菁兒就搶在她前頭說:「爺,這工作其實菁兒一個人就可以做了。」
「喔?」他抬眼看到架上擺得井然有序的書籍,點頭誇道:「你今天做得不錯。」
菁兒喜孜孜地說道:「多謝爺誇獎,其實……今天原本可以做得更快呢。」說著還特意瞄康寧一眼,好像在嫌她礙手礙腳似的。
「奴婢已經盡力教她了,可是她……」說著,她無奈地搖了下頭。
雷天昊瞟了康寧一眼,然後對菁兒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康寧從他瞟她的那一眼當中,捕捉到混著憐憫與嘲諷的眼神。
菁兒沒移動腳步,只見她含羞地望著雷天昊道:「奴婢……不知奴婢今晚能不能伺候爺?」
雷天昊慵懶地扯動唇角,「有何不可?你先去我屋子等我。」一抹邪氣漾在他眸底,他放浪地一手攬過菁兒的纖腰,當著康寧的面,熱烈地親吻起菁兒。
令人血脈僨張的畫面就在康寧眼前火熱上演,一道尖銳的痛楚直直刺進脆弱的靈魂裡。她澀然地將目光焦點定在前方半尺處,一道又一道的刺痛不因菁兒的離去而消失。
他在她面前摟吻女人,不在乎她的感受,也不在乎她的心會受傷,再次證實了那夜的親密,對他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義。
她捂著漲痛的胸口,不懂自己為何愛上這個男人?她只是他無數風流夜裡微不足道的一個女人而已,他自然不會將她放在眼裡,可是她不懂,他為何會如此討厭她?討厭到可以恣意地傷害她。
她含悲地望著眼前渾身漾著無窮魅惑的男人,他可以溫柔倜儻,放浪邪魅,也可以冷酷無情,但是為何她得到的永遠是後者?他甚至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泣血般的酸楚像利刃劃過胸口,她倔強地護著自尊,抬起晶燦的眸子直視他。
「架上的書都是我排的,今天的工作也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她的聲音有著壓抑住的情緒。
雷天昊感到好笑地睨她一眼,挑著眉道:「你是想證明什麼?證明你也懂詩詞歌賦?在我面前就不必裝學問了,不是你的功勞也搶?真是可笑!」
他飽含譏刺的輕蔑眼神康寧看在眼裡,心頭像針刺般的難受。
她今天可是硬撐著孱弱的身子,辛勤整理了一整天,卻被誣賴為搶功勞,還遭受到辱人的嘲諷,為何沒做事的人拍拍屁股休息去了?為何搶功勞的人可以得到他的褒獎,而她卻得飽受他的奚落與諷刺?
「我沒說謊!」
悲憤交迸下,她滿腹委屈地重申了一次。
卻見雷天昊不理會她,逕自走回書房。
她獨自在內室裡站了一會兒,胸中受到冤屈的悸動被他不當一回事的輕藐態度攪得更深,難過與怨懟像水滴般不斷在心頭擴大。
沒人理會的心酸直衝上腦門,她伸手抹去從眼角沁出來的淚珠,對自己低聲說了句:「我沒有說謊!」
她倔強地吸了下鼻子,梗著聲氣又對自己強調了一次,「說謊的人不是我!我沒有!」
說著,她的眼淚竟像潰堤般一發不可收拾。
雷天昊當然聽不到她的聲音,她也不想說給他聽。
被冤枉的人不能喊冤,她才不屑向他這種人解釋,她抽噎了一下,將衝擊與委屈收進心房,用衣袖抹去淚痕後,才走出內室。
雷天昊見她出來,像寒潭似的黑眸盯著她泛紅的眼眶,他沒有裝作視而不見,反倒出聲訕笑道:「怎麼?哭啦?為了菁兒今晚要替我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