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臉整個托向夜空,冰沁的雪一片一片地落在她身上,好涼、好涼……
我恨你,莫展樓……緊閉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眼眶不再蓄滿淚水,而是一絲一絲無法化解的恨意。
「你還笑得出來,你有沒有一點羞恥心,要不是你爹娘早死,我看這會兒一定被你給氣死了。」淑玉夫人繼續在她耳邊痛斥,她要湘漓盡早心灰意冷。
是啊!像我這種無人愛的人為何當初不隨爹娘去呢,這世上的一遭是如此不堪,我好累。
說吧,把你的不滿通通說出來吧,一切都無所謂了,沒有任何的言辭會比兩道鋒利的冷眸更傷人。
反正心死了,誰來啃蝕這軀殼都沒關係了,沒關係了……
待淑玉夫人回房時,這夜也過了大半了,雪還是依舊的下,湘漓入定地站在雪中,人雪片飄落覆蓋。
「我恨你,莫展樓。」語調不清,卻刺骨寒腸。
「小姐,你會說話了。」小紅驚喜地想握住湘漓的手。
湘漓退後一步,不想小紅觸到她的身子。
小紅自愧地縮回手,不敢再多話。
千言萬語也不能挽回你多變的心,你也不在乎了,她慘然一笑。
「小姐,該回房了,下雪了,會著涼的。」小紅在她身後,訥訥地開口,偌大的中庭只剩她和小紅兩個人。
湘漓若有所思地走向滄浪閣,目光縹緲地望向滄浪湖,這滄浪湖冷嗎?涼嗎?肯定不會比他的目光更寒,湘漓心酸地一笑。
滄浪之水濁矣,可以濯吾足,滄浪之水清矣,可以濯吾纓……
夜更深也更涼了……
一匹通體黑亮的黑馬在皎潔的月光下閃閃發亮,宛如神駒,背上偉岸的男子擰著濃眉,怒氣騰騰向著莊為飛奔。
莫展樓夜半醒來,更加覺得怒意難消,為什麼他離去之前湘漓還對他一往情深,回來後她竟又和杜臨風牽扯在一起,他不懂,見鬼的杜臨風到底做了什麼?
「啪」一聲,木門抵不過健壯的手臂,一聲便被推開了。
睡眼惺忪的杜臨風,被突來的撞擊聲給嚇了一跳,忙出門查看。「展樓,你回來了?嘖,好刺鼻的酒味!」杜臨風掩住撲面而來的酒精味,不解地看著臉色陰晴未定的莫展樓。
莫展樓一把抓起杜臨風的衣領,怒目相向。「說,你和湘漓之間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事啊,哎,你先放開我,你先別發怒,這到底怎麼回事,你總不能讓我死得不明不白啊!」
「為什麼這幾天你常上朝雲樓,你們之間……」黑眸不善地瞇著。
「哎,別誤會,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湘漓為了不讓你娶個啞子新娘被人取笑,每天努力的練習講話,從早到晚。說真的,她還真有進步。」
「那為何有人見你摟著她?」他無法忍受湘漓被別人抱在懷中的滋味。
「天啊,真冤枉,講出來不怕你笑。那天我終於鼓起勇氣向她表白,可她心裡除了你容不下他人,那一抱只是兄妹間的擁抱,完全不帶任何男女的情意,你想到哪兒去了。」杜臨風坦然一笑。
莫展樓頓然晴天霹靂,轉身就要回去,杜臨風趕緊拉住他。「你半夜不睡,不會就是問我這件事吧,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杜臨風見他神色有異,急忙問道。
「走,路上解釋。」莫展樓利落地上馬,不願再耽擱。
整個過雲山莊靜悄悄的,上半夜的一場暴風雨落幕後,人們漸漸的都回房安歇了。
一道細小的人影撲向莫展樓的馬前,馬受驚地抬起前腳,莫展樓大手一握,韁繩一勒,黑馬已安穩地著地沒傷到地上的人。
「少爺,我對不起小姐,小姐沒有拿金手環,我該死,我該死……」抵不過良心的譴責,小紅在馬房已一陣子了。
「你為何要這麼做,何人指使?」他怒不可遏地望著她。
「是淑玉夫人,她說我不這麼做,她就要把我爹這幾年偷偷虧空的銀兩揭發出來,我一時心急才答應她做偽證,我錯了,我錯了……」小紅從未看見少爺發這麼大的怒,顫抖地直磕著頭。
「小姐呢,在房裡嗎?」莫展樓的胸口有著深沉的不安。
「我為了向您解釋,在馬房這裡等了一會兒,小姐應是睡了。」
杜臨風在路上瞭解事情始末之後,莫展樓便先快馬加鞭地回過雲山莊,害他一個人在後頭苦苦追趕。待他向小紅問過後,只來得及捕捉莫展樓狂奔至滄浪閣的影子。
「湘漓,你睡了嗎?」莫展樓輕扣她房門。
回應他的是一室難耐的寂靜,莫展樓顧不得男女之分推門入內,房內空無一人,只有半掩的窗子不時送來涼意。
「啊,啊……來人啊,不好了!」門外有人大聲呼叫。
莫展樓聞聲快速奔向發聲處,一向堅毅的俊臉略過一絲絲的恐慌。
月光下,滄浪湖的湖面上,一縷青絲隨水波飄蕩,森冷的月光將烏絲映照得更加黑亮。
一名半夜起來小解的奴婢,不經意地看見滄浪湖竟有人的頭髮隨波飄蕩,嚇得大聲疾呼。
莫展樓飛馳到湖畔時,臉色緊繃,不發一言,逕自跳入冰冷的滄浪湖中。
眾人屏住呼吸地看著少爺潛入湖中,不一會兒,莫展樓蒼白的俊臉出現在湖邊,手臂裡抱著的竟是已無生氣的湘漓。
莫展樓將湘漓安放在地上,一眨也不眨地直望著湘漓沒有血色的臉龐,手顫抖地移向她的鼻間,臉色慘白。
「不——」一道痛徹心扉撕心裂肺地狂嘯中,滄浪湖被一記雷霆萬鈞的掌風打得揚起數十丈的浪高,四溢的水花飛濺到眾人的身上。
他們不躲也不遮地任傾覆的湖水滴落,因為他們由這每一點每一滴的水花中確切感受到主人深沉的哀痛。
這每一點,每一滴都是莫展樓的心中的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一向傲然的眼終於也布上一層薄霧,流出難抑的悲愴。
莫展樓大手細細撫著她已然冰涼的髮膚,眼眶儘是一片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