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的抽出戒指,抬起頭來對於軒悠悠一笑說:「不管是用它來買你的心安,或 買我的愛情,它都太廉價了,歐總裁,我的人不賣,我的心更不賣。」
她轉身就走,任由鑽戒墜落到大理石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第六章
元旦過去了,舊歷年也過去了,桓竹沒有回台北,也沒有留在台南或台中,她上了關仔嶺,住進了一幢與世隔絕的小木屋中,每週才騎腳踏車到鎮上一趟買日用品,順便 給華維打電話報平安,小木屋中有水電而無電話,有設備齊全的音響,但沒有電視。
這是母親的丈夫張仁德在舉家移民澳洲前,唯一沒有變賣的房子,也是他留給她唯一的「紀念品」。
一年前當她從律師手上接過房地契時,同時拿到了一封張仁德留給她的信,信上便 是以「紀念品」來形容這幢小小的木屋。
……我與你母親結縭五年,雖然她的心從來都沒在我身上,但我是愛她的,桓竹, 正因為愛她太深,當時才無法接受那樣的打擊,這種心情,等你自己將來也愛上某一個 人時,自然就會明白,我無庸贅述,只希望你不必吃跟我或跟你母親一樣的苦頭,在感 情這條路上,能夠走得平平安安、順順當當。
最近我們一家四口即將移民澳洲,在整理財務時,才發現你母親名下還有一幢小木 屋,只因那地方是她與令尊孕育出你的所在,後來也是她難產過世的地方,我既不願、 也不忍再重臨舊地,久而久之,竟然就把它給淡忘掉了。
經與內人商量之後,我們兩人一致同意由你來繼承這幢屋子最為恰當,贈與稅款我 已付清,木屋也請人去整修過了,往後你無暇去度假的日子裡,每隔兩周都會有人去照 顧管理,我已預留了五年的管理費,你不用推辭,就當做我們夫妻臨行前所給予你的一 份小小禮物吧,這幢小木屋則是最適合送給你的紀念品。
其實一年前我已想與你聯絡,無奈每次都吃了令尊賞賜的閉門羹,好不容易才輾轉 得知你已離家自立的消息,個中緣由,我們不問可知,也因此更堅定了要把小木屋留給 你的決心,這樣往後你再受委屈,至少知道自己有地方可去,不致惶惶不安,無所依歸 。
孩子,千錯萬錯,都是我們上一代的錯,苦果卻要你來承擔,每一思及,總覺對你 母親不起,若早幾年得知你的情況,或許我與內人早爭取將你接來了。
但不管如何,你現在總算也長大成人了,信末附上我們在澳洲的地址,你如有空, 請來澳洲一遊,我們定當竭誠接待。
願你母親在天之靈庇佑你往後人生道上平平安安,我們也祝福你。
千錯萬錯,都是上一代的錯;桓竹想到張仁德在信上所寫的那句話,不禁露出苦笑 ,他太敦厚了,其實千錯萬錯,也都不是他的錯啊。
三十五年前,父親湯念澤因為需要鄰近一塊土地擴建工廠,不惜犧牲愛情,娶了擁 有那塊土地所有權,父母雙亡,寄居在姨母、姨父家的蕭翠嬋為妻。
妻子娶了,土地也有了,念澤卻對舊日女友夏韶君念念不忘,加上韶君極度眷戀念 澤,兩人於是一直維持著藕斷絲連的關係,感情甚至因見面不易,加上有婚姻做梗而更 加濃烈。
在翠嬋生下長子華紹和長女華純以後,韶君終於因久待無望而嫁給了在新營鎮上銀 行工作的張仁德,本來以為男婚女嫁後,這段糾纏多年的孽緣可以告一段落,其間韶君 更曾隨夫婿調職到台北,有將近兩年的時間未曾與念澤見面。
等翠嬋再生下華維時,幾乎也以為韶君不會再成為他們夫妻生活的陰影了,哪裡曉 得人算不如天算,在華維兩歲的時候,韶君他們又調回新營,張仁德更升任為主管,為 擴張紡織企業,常常得跟銀行周轉資金的念澤因此又與韶君再度重逢,也發現對彼此的 愛戀及渴盼,竟比以前還要熾熱,難道是因為中間分別了兩年,思念美化了對方在自己 心中的形貌?
這份情意在有一天張仁德到台北出差,正逢颱風交通中斷,沒有辦法趕回新營時, 終於決堤而出,結婚已四年多,卻一直不孕的韶君發現自己懷孕了。
當時已三十二歲的韶君在想要生下所愛的人的孩子,和拿掉不是丈夫的孩子的心情 中長期掙扎,身體一日壞過一日,精神狀況也一直不佳,最後竟在難產中過世。
孩子生下來了,她臨終前跟丈夫坦承自己的過錯,並且要求他把孩子交給念澤,使 孩子能在親生父親身邊長大。
仁德愛她至深,韶君至死都沒有被他所感動的事實當然重重傷害到他,更過分的是 ,為了孩子的將來著想,韶君竟要仁德主動揭發「綠帽」的難堪醜事,於是在極度混亂 心情的催逼下,為了幫韶君完成最後的心願,仁德跟念澤開出了他的條件。
「韶君雖然死了,但她終究是我張仁德的妻子,喪事你一概不准插手,不過這孩子 既是你的,我就不可能養她,如果你不抱回去,我只好送她到孤兒院。」
就這樣,桓竹被抱回了湯家,忍受丈夫出軌行為多年的翠嬋終於也覺得忍無可忍了 ,桓竹要住進湯家可以,但念澤必須先答應她四個條件。
「第一,這孩子不能姓湯,看要姓張、姓夏隨便你去決定,總之她不能和我的孩子 同姓。」
「第二,我不親自帶她,你請個保母來帶吧,那賤女人生的孩子,我不想碰。」
「第三,外人問起,就說她是我遠房表妹所生的孩子,因為上頭已經有八個姊姊,實在養不起這女娃兒,我看華純一個女孩也沒伴,就把她抱過來養,長大以後,她自然得叫我們阿姨、姨丈。」